他不能讓自己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受罪。這樣想著,容安一夜未眠,現在艱難地走到集市上。他感覺自己就是在這一刻變壞的。
容安腦子裏閃過許多片段。
會把自己放到肩膀上的強壯的父親;那樣用力擁抱自己的美麗的母親;學習成績很好,笑起來溫潤端方的大哥。
他不敢細想,隻是一會兒時間,容安眼眶就濕潤了。他用力抹了把臉,從熱鬧的集市穿過,來到了偏僻的胡同。
胡同地勢偏僻,來往的人卻不少。很多穿著妖豔旗袍、燙著卷發的女人,表情輕薄放/蕩地盯著來回走動的男人。
這裏名叫‘寡婦胡同’,做的都是皮肉生意。來這裏的女人不幹淨,男人也不見得是什麼好東西。容安心髒狂跳,與一個女人擦肩而過時,手指已經顫抖地伸到她手上挎著的籃子裏了。
一切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容安垂下眼簾,故作鎮定的離開這裏。他手指緊緊夾住那張紙團,然後飛快地放到手心裏,手心的汗瞬間浸濕了它。
容安不覺得心裏有多放鬆,他反而越發緊張,隻想趕快離開這裏。
他的步伐驟然加大,幾乎要跑起來了。容安猛地轉身,貼在胡同彎道的牆壁上,顫抖地舉起手,看到了手裏的是什麼東西。
那不是紙幣,而是糧票。
在這裏,買東西既要紙幣,也要糧票。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糧票比紙幣重要,可是容安家裏還有不少糧票,缺的就是紙幣。按理說,他可以用糧票和別人家交換紙幣,但是沒有人願意收他們家的糧票。容安苦笑一聲,把糧票放到地上,頓了頓,他想,還是把糧票還回去吧。這麼一張紙,可能關係到一家人的性命。
那時的容安沒想過,這個看似善良的舉動,幾乎要了他的命。
容安探頭偷看那個女人。可能是剛才他逃跑的聲音讓她警醒。女人低頭看著籃子,一眼就發現糧票不見了。她發出了非常刺耳的尖叫聲,驚得容安站起身,向後退了幾步。
女人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眼裏有些驚恐,半天,跺著腳,大喊:
“來人啊!抓小偷——”
容安搖著頭,一步一步向後退,握緊的拳已然鬆開,糧票飄飄然落到了地上。
從房間裏走出來的男人大多身體強壯,他們扭著頭看女人,隻見女人憤怒地指著容安,就又轉頭看容安。
他們看到容安落到地上的糧票,先是愣了一下。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一個長臉的男人,他向前走著,麵目猙獰,對容安吼:
“小子!過來!”
容安哪裏能過去,他向後退,一秒鍾後,轉過身,拔腿就跑。
其實如果那時容安沒跑,就待在那裏,解釋兩句,道個歉,也就沒事了。可他是第一次偷竊,心裏發慌,非常害怕。他心髒聲大得驚人,幾乎要從胸膛裏蹦出來。
幾個男人一看容安跑了,下意識地開始追。容安這個年齡,跑得要比他們快得多,在極度恐懼下跑得更快。
可有個詞叫慌不擇路,容安從沒來過這種紅燈區,很快就迷路了,來到了一個死胡同。四個男人圍著他,一步一步逼近。冷汗順著容安的額頭向下流,他皺著眉,無比慌亂。
被逃跑這個行為激怒的男人很快製服了一個沒吃飽飯的少年,他們踩著容安的後背,專挑他最痛的地方打。肚子、胸、臉、口鼻。男人們毫不留情,將他踹倒在地上,眼看著他鼻子都流血了,卻還是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過了一會兒,被偷了糧票的女人趕過來,看著眼眶青紫的容安,輕蔑地‘呸’了一聲。
“糧票呢?”
女人問。
容安愣了一下,說:
“我剛才放到地上了。”
“說謊!”長臉的男人一腳踹在容安的肚子上。吃了這麼長時間的紅薯,容安胃裏一直像是燃燒了一樣疼痛,這一下正好踹在他的胃上,容安幹嘔一聲,躺在地上抽搐起來。
長臉男人不管容安慘白的臉色,隨便翻了翻容安上身的衣服,發現果然沒有糧票,就對旁邊的人說:
“你們愣著幹什麼?——扒他褲子!”
旁邊的男人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有個人眯起眼睛笑了笑,口中道:
“你什麼意思?今天想換個口味嗎?”然後上下打量著容安,說,“這小子細皮嫩肉的,長得還挺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