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有所為而來的武同春。
這種事,在大三元來總是司空見慣,但座中某些人卻為之色變。
小二麵帶職業上的笑容,趨前哈腰,小心地道:“這位爺,什麼事?”
武同春橫眉豎目地道:“酒菜何以不來?”
小二又哈了哈腰,道:“爺還沒點!”
“現在點了!”
“請問……用些什麼?”
“隨便,快端來!”
“是!是!馬上到!”對付這類客人,小二有他的經驗,再不多說半個字,立即轉身離開。
座間起了一陣竊竊私議。
武同春故意裝出心神失常的樣子,帶煞的目光直直地望著空處,似乎整間酒店隻他一人,完全不理會他人的反應。
不久,小二端上酒菜,還替他斟了酒。
武同春摸出一錠銀子,朝桌上一放,道:“拿去!”
小二愣了愣,道:“爺,這是……”
武同春熠熠凶芒一閃,粗聲暴氣地喝道:“要你拿去,沒耳朵?”
小二不敢多說話,連連哈腰,拿起銀子離座。
武同春自顧自地大吃大喝,那份吃相真夠瞧。
私語傳來……“這不是無雙堡少堡主麼?怎麼會變成這等……”
“誰知道!”
“無雙堡被一場怪火,燒成廢墟,這樁公案……”
“老弟,喝酒吧,事不關己,犯不著惹火上身。”
武同春聽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沒有反應,一心在等他的目的物出現,這由白石玉安排的妙計,主要在引出“和合童子”父女。
突地,一條纖纖人影走近座前,武同春抬頭一看,不由大為震驚,心想:“糟了,怎麼會在此地此時碰上她,她在得太不是時候,不但會誤事,還會連累她,眾日睽睽之下,如何應付場麵?”
來的,是神秘少婦的詩婢荷花,他被宋天培的暗器所傷,又遭“桃花女”暗算,神秘少婦不惜奉獻自身,替他解禁,這是個不解之謎,也是無法報答的大恩。
他不能不認對方,但一認便會露出馬腳,無疑地,酒座中有不少天地會的耳目,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由於他表現怪異,又來了個美豔少女,不用說,人人注目。
荷花冷冷地開口道:“我們認識麼?”
武同春將話答話,目中凶芒一閃,道:“不認識!”
荷花眉頭微微一皺,道:“奇怪,我好像認識閣下……”
武同春直勾勾地瞪著荷花,手指頭釀著酒水,在桌上寫了“請速離三個細細的字。
荷花以極低的聲音道:“城外女蝸廟!”然後又放大了聲音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說完,立刻轉身離開。
武同春心念疾轉:“顯然荷花是奉命傳話的,約會自己的一定是那神秘少婦,照理是非去不可,但這一去,原先的安排便落空了……”
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自委決不下之際,一名短打打扮的漢子,走近桌前,向武同春亮了亮手掌,掌心上畫一朵荷花。
武同春的心,突然收緊了,不用說這漢子是“桃花女”紫娘派來的,兩件事湊在一起,這當中會不會有連帶關係?那漢子點點頭,轉身便走。
武同春略作盤算,尾隨那漢子離開。
出了城,那漢子身法加快,武同春緊隨不舍,奔了一程,武同春發覺對方奔的竟是女蝸廟,不由大感困惑,事實證明,兩件事是有連帶關係,這並非巧合,難道那獻身救自己而不肯露麵的神秘少婦,便是“桃花女”的另一化身。這麼說,她的目的算達到;想到這裏,全身的血液不由沸騰起來。
女蝸廟在望,引路的漢子倏忽消失無蹤。
武同春懷著異樣的心情,直趟廟前,廟門外空空蕩蕩地不見人影,武同春停了下來,目光四掃,他曾服下了白石玉的藥丸,目光是怕人的。
眼前一亮,一條紅豔豔的人影出現廟門,赫然是“桃花女”紫娘。
一股恨火,自武同春心底冒起,他蓄意要除這淫娃。
“桃花女”脆生生地一笑,道:“師兄,我找得你好苦!”
武同春迫近前去,由於他的神情與受製無異,所以“桃花女”無法發覺麵對的是要她命的人。
武同春寒聲道:“你……找我?”
“師兄,難道你一點也不想我?”她擺出了慣常的媚態。
“想,當然想,我極想要……”後麵要你的命四個字沒出口。
這半句話,桃花女,’可全會錯了意,登時麵泛春潮,目閃波光,掠了掠鬢邊散發,媚態撩人地道:“師兄,你……真的想要……”
武同春“唔”了一聲。
“桃花女”把手搭在武同春的肩上,斜著媚眼道:“師兄,目前……不行,我們要辦事。”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辦什麼事?”
“我已經查出暗算你的人!”
“誰?”
“黑紗女!”
“黑紗女?”
“不錯,還有那叫白石玉的,他們是一路。”
武同春緊咬著牙,心裏殺機狂熾,暗忖:“為一個淫惡的女人,居然還來這一套,我非殺你為江湖除害不可。”
“桃花女”見武同春的神情,反而更得意,她以為武同春所表現的可怕神色,是對“黑紗女”,故意粉腮一正,道:“師兄,那在大三元認錯你的女人是誰?”
事實證明酒店中的一切,全在對方監視下,武同春故作茫然道:“不知道!”
口裏說,心裏在盤算如何下手,他深知“桃花女”即毒且詭,出手必須一定成功,不能讓對方有反噬的機會。
現在是最好的下手時機.貼身相近,而對方必然毫無防範,心一狠,正待出其不意地……“桃花女”突然退了開去,眸光四下一掃,道:“對方來了,我們一人一邊藏好身影。”
武同春心裏暗恨,粟聲道:“誰來了!”
“‘黑紗女’!”
“她怎會到此地來?”
“有人跟她在此地約會。”
“誰?”
“家父!”
心頭一震,武同春“哦”了一聲,暗道:“這可是極佳的機會,自己要找的人,主要是‘和合童子’,‘桃花女’尚在其次!”
所不解的,是荷花何以傳言要他到此地來?現在,當然沒有追究的機會,而且也不能問出口。
“桃花女”用手一指廟邊的樹叢,道:“師兄,你到那邊去,注意,聽我的指示現身!”說完,閃入廟門。
武同春想了想,彈身隱入樹叢中。
廟前又回複空蕩死寂。
一條黑影,幽靈般出現,黑衣,麵蒙黑紗,正是“黑紗女”。
武同春全身的肌肉都抽緊了,不斷地在心裏叫著:“‘黑紗女’!‘黑紗女’!”她究竟是誰?為什麼要代凝碧認債?“哈哈哈……”狂笑聲中,“和合童子’,閃廟門邊,斂了笑聲,久久才又是陰惻惻地道:“‘黑紗女’,老夫恭候多時了!”
“黑紗女”冰聲道:“閣下此約為何?”
“老夫生性好奇,極想一睹芳駕的豐姿!”
“噢!就是為了這一點?”
“不錯!”
“不是為了代天地會主華容賣命?”
“亦無不可,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一瞻風采。老夫一生別無所為,立願要賞盡武林名花。”
“賈仙源,你早該埋骨花下!”
“哈哈哈哈,‘黑紗女’,老夫是想埋骨花下,現在就請揭去麵紗,一顯廬山真麵目如何呢?”
“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
“殺你會汙了我的手。”
“和合童子”毫不在意地道:“那該怎麼辦?”
“黑紗女”冷極地道:“隻有請別人代勞。”
“和合童子”道:“噢!請人代勞……誰能代勞?”
“黑紗女”道:“到時候你就知道!”
“你請了幫手?”
“用不著,那人是立意要你的命的。”
“很好,那到時再說,現在就請展示芳容如何?”
“等你倒下之後再說!”
“如果老夫不倒呢?”
“沒有這種事,你的命運已終注定了!”
“芳駕似乎很有把握?”
“當然!”
“如果老夫說,你會自動除下麵紗,又將如何?”
“無妨試試看。”
“和合童子”揮了揮袖,臉上露出邪意的笑。
‘黑紗女”不言不動。
武同春在暗中卻激動非凡,他明白“黑紗女”話中之意,所謂立意要“和合童子”老命的人,指的就是他。
但他按住衝動,第一,要殺“和合童子”,必須要等最有利的時機,同時,他下意識中希望“黑紗女”真抖露真麵目。
久久,沒有動靜,“和合童子”麵上的邪笑消失了,代之的是驚震。
“黑紗女”冷冷吐語道:“賈仙源,你的迷藥對我不生效,不過,你用這迷藥,不知毀了多少女人的清白,天地難容,你該死一百次。”
“和合童子”獰笑一聲,步出廟門,落到廟前空地,“桃花女”隨之而現,父女站成了對角之勢,麵對“黑紗女”。
“桃花女”挑眉道:“‘黑紗女’,你少得意,馬上就有你好看!”
說完,朝武同春藏身處招了招手,大聲道:“師兄,該你辦事了!”
武同春應聲而出,站到“和合童子”身側。
“黑紗女”黑紗罩麵,不知道臉上是什麼表情。
“桃花女”道:“‘黑紗女’,這就是立誓要殺你的人。”
“黑紗女”冷笑了一聲,不開口。
“桃花女”向武同春擺擺手道:“師兄,拔劍吧!用全力,這是唯一難得報仇的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武同春目中凶芒陡熾,緩緩拔劍在手。
“桃花女”大喝一聲:“上!”
隨著這一聲“上!”白光乍閃,慘號暴傳,“和合童子”踉蹌後退。
“桃花女”粉腮慘變,朝指武同春,語不成聲地道:“你……你……”
“砰”地一聲,“和合童子”栽了下去。
一代淫魔,就此結束了醜惡的生命。
“桃花女”臉孔扭曲得變了形,這情況,是她連做夢也估不到的。
武同春劍不收,舉步迫向“桃花女”。
“桃花女”步步後退,突地轉身射入廟門。
“呀!”一聲驚叫.“桃花女”倒射而出,現身門邊的是白石玉,“桃花女”亡魂盡冒,折身又想從斜裏遁身。
“砰”地一聲,夾著一聲淒哼,“桃花女”倒撞回原地,出手的是“黑紗女”。
逃生無路,“桃花女”頓生拚命之心,閃電股撲向武同春……“黑紗女”暴喝一聲:
“閃開!”。
武同春本能地劃開身形。
“桃花女”撲了一個空,身形才穩住,白石玉已攔在她的頭裏。
“黑紗女”冷厲地道:“‘桃花女’,你作的孽也不少。父女同科,是你付代價的時候了。念在你是個女子,你自己了斷吧!以免見血。”
“桃花女”美豔為桃花,但此刻已淒厲為鬼,狠瞪著武同春道:“我不甘心,你……已經早解了禁製,武同春我有多次機會殺你,但我保全了你,我一生隻真正愛過兩個人.一個是我死去的丈夫,另一個便是你,而你……你殺了我吧,我不還手吧!”
“黑紗女”冷酷地道:“別來這一套,你如果沒勇氣自決,我來成全你!”
白石玉接著道:“‘桃花女’,你父親死在武同春劍下,你像是無動於衷,還大談兒女之情,妄想藉此逃過一死,這主意打錯了!”
“呀!”武同春目光轉變,突地驚叫出聲。
分明已毀在劍下的“和合童子”,此刻竟然消失無蹤。
就在武同春驚叫疏神之際,“桃花女”嬌軀電彈,從武同春身邊擦過,射入樹林中。
“黑紗女”片言不發,如影附形般追去。
武同春一時之間,不由愣住了。
難道“和合童子”剛才是詐死?但劍刺中對方要害,出手的人是有感覺的。
心念未已,隻見“和合童子”從林中步步倒退而出,持劍迫他的,赫然是到酒店傳訊的婢女荷花。
武同春驚震莫明,荷花也在場,說明了她也是“黑紗女”的手下。
他敏感地想到神秘少婦獻身解禁的那一幕,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難道那少婦便是“黑紗女”?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和合童子”被迫到原來的地方,一身是血,證明他原來被刺中是沒錯。
荷花掃了武同春一眼,厲聲向“和合童子”道:“賈仙源,你還打算再活下去作孽?”
“和合童子”身形晃了晃,咬牙道:“老夫不要死在陰人劍下!”
荷花粉腮一寒,道:“你注定要死在女人劍下,這叫天理昭彰,因為你毀的女人太多了……”
話聲未完,劍已送出。
慘哼聲中,“和合童子”雙手抓住刺入胸膛的劍身,臉孔扭曲得變了形,搖搖欲倒。
荷花咬牙切齒地道:“賈仙源,你錯脈護心的功力不賴,可是姑娘劍下,你那功夫不能保你的命,現在劍尖已達你的心脈,姑娘隻要轉動劍尖,你一千條命也活不了……”
“和合童子”身形打一踉蹌,狂聲道:“你……你夠狠!”
荷花一字一句地道:“再狠的人,也難及你萬一,難道你今天的安排不夠狠?”
“和合童子”轉動失神的目光,似乎尚有所待。
荷花冷極地道:“賈仙源,不必再打什麼主意,你埋伏在廟裏的十名用蠱苗人,已經先你一步到閻老五那裏報到,正等著你趕去會合……”
“和合童子”身軀起了震顫。
武同春機伶伶打了一個冷噤,苗人的蠱毒,他聽說過,那的確是歹毒霸道。
如中了蠱毒,任你功力再玄,也注定是死路一條,而且是各種死路中,最殘酷難走的一條。
荷花扼臂,旋轉劍尖。
“和合童子”慘叫一聲,口鼻溢出鮮血。
荷花收劍,“和合童子”仰天地栽下去。
這回,他是真正的死了。
荷花在屍身上拭淨血痕,然後從容歸劍入鞘。
武同春忍不住開口道:“姑娘好身手!”
荷花笑笑道:“這是現成的,因為他早已重傷在你的劍下,否則要除他沒這麼簡單。”
武同春目光定在荷花麵上,內心狂蕩如潮。
荷花笑笑道:“為什麼如此看我?”
用極大的勇氣,武同春吐出聲音道:“你到底是誰?”
荷花秀眉一挑,道:“怪了,你明知我叫荷花……”
“在下是問姑娘的真實身份!”
“一名侍婢!”
“貴主人是誰?”
“一個薄命人,不願提名道姓。”
“在下……想知道。
“為什麼?”
武同春脹紅著臉道:“因為……因為在下受貴主人……”
他實在說不出口。
荷花當然知道他說不出口的下文,粉腮也泛紅暈,期期地道:“對不起,我不便饒舌的!”
武同春努力一咬牙,道:“貴主人就是“黑紗女”?”
荷花咬咬下唇道:“對不起,無可奉告!”
目光一轉,又道:“有人來了,我必須離開!”說完嬌軀一晃,倏掣而音,身法相當不弱。
武同春脫口叫道:“荷花姑娘,荷花姑娘……”
一個聲音道:“算了,她已走遠了!”
來的是白石玉,不知何時到現場的。武同春又是一陣激動,白石玉設此謀,是由“黑紗女”主婢配合行動的。
白石玉取出一粒藥九,遞與武同春,笑著道:“把這吃下去吧!你已經不必再裝受製了,這眼色太怕人!”
武同春把藥丸吞了下去,道:“‘桃花女’會漏網麼?”
白石玉道:“可能跑不了!”
話剛說完,一條人影橫飛而至,武同春本能地作勢戒備,“砰”地一聲,人影墜地,寂然不動,赫然是桃花女”。
白石玉點著頭道:“這一對邪惡的父女,算是結束了他們的邪行!”想了想,又道:
“我們還要做件事。”
武同春愣愣地道:“什麼事?”
白石玉手朝廟門一指,道:“廟裏有十具屍體,是苗疆用蠱的高手,人死了,蠱蟲還活著,必須予以火化,以免貽害無辜。”
武同春點點頭。
白石玉又道:“這一對父女,一並處理了吧!”
於是,兩人各抓一具屍身,進入廟中,武同春目光掃處,心弦為之一顫,院地中交叉疊堆著十具屍體,到酒樓傳“桃花女”口訊的漢子也在其中,兩人把屍體堆上。
然後尋來些破板廢料,引火焚燒,等烈火完全掩蓋了屍體,兩人再加了些木料,這才離去。
離了女蝸廟,來到大道邊,武同春止住腳步,道:“白姑娘,請告訴下,‘黑紗女’到底準備如何對付在下?”
白石玉顯得有些莫測高深地道:“誰也不知道她想做什麼”武同春挫了挫牙,道:“你應該很明白,隻是不肯告訴我……”
白石玉故意轉開話題,道:“目前我們得先公後私,‘天地會’與‘流宗門’,勢同水火,隨時會發生虎狼之爭,除魔衛道,此正其時。”
武同春吐口氣,道:“不必顧左右而言他,除魔衛道當不會影響你現在說幾句話。”
訕訕一笑,白石玉道:“我說過我不知道,你逼我有什麼用?”
武同春絲毫不放鬆地道:“至少,你得告訴我“黑紗女”的來曆。”
“時辰還沒有到!”
“你是鐵了心,什麼也不說。”
“隨你怎麼講,反正我不能說。”
“荷花是她的侍婢,對不對?”
白石玉目珠連轉,久久才道:“這點我不想瞞你,你說對了!”
武同春全身一顫,感到有些暈眩,期期地道:“那……那……”
白石玉道:“那什麼?”
對方是女子,武同春不管怎麼樣也說不出口,這樁事,白石玉很可能知道,但,實在無法說出口。
白石玉沒追問下去,隻淡淡地道:“不便說就算了,我不一定要知道。”
就此刻,突然傳來“黑紗女”的聲音道:“武同春,不管作多大的犧牲,不管什麼代價,我隻要你活下去。”
武同春慘然一笑道:“要讓我活下去承受折磨?”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不必存什麼感恩之心。”
“很好,在下誠心接受任何折磨,不管是什麼,全加在我的頭上吧!”
“你麻木了?”
“可以這麼說,因為我的心早死了,活著的,隻是一副軀殼,如果說還有一點沒死,那就是心願還沒了,心願一了,我就會實行我的諾言。”
“以死贖罪?”
“不錯!”
“我等著這一天!”
“不會太久的,現在,請勞駕道出身份,可以麼?”
“到那一天,我會告訴你,你也可以看到我的真麵目。”
武同春打了一個踉蹌,“黑紗女”為了替凝碧討債,竟然不惜用身體來為自己解禁,這簡直不近人情,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突地,腦海裏浮現出遺珠的麵影,他內心不由起了痙攣,他不但虧欠了妻子也對不起女兒由於當初的誤會,他的態度與行為,深深傷害了一個幼弱的心靈,想著,忍不住脫口道:“能讓我父女重新生活在一起麼?”
“不可以!”
“這……為什麼?”
“由為她心裏沒有你這個父親。你不能否認,你沒有關心過她一天,你也明日,她是在什麼環境中長大的,她有什麼錯,生下來就得受這種罪?”
“不要……說了!”
“是你自己提起的!”
“至少……讓我見她一麵……”
“她不願見你!”
這句話,像一支利箭,穿透了武同春的心,他痛苦地大叫道:“黑紗女’,你太過分了吧!”
“你不過分?”
“骨肉倫常,你……不能拆散我們……”
“武同春,沒人拆散你們父女,沒有人毀你的家,如果有,那是你自己。”
武同春的臉起了抽扭。
“黑紗女”的聲音不再傳來,不知是走了還是留在暗中。
白石玉深望武同春一眼,歎口氣,道:“武兄,一步走錯……想再回頭,必須付出可觀的代價。”
慘然一笑,武同春道:“白姑娘,付代價是應該的,但折磨人也得有個限度。凝碧走了,就是把我碎骨粉身,對她又有什麼補益?”
白石玉道:“這很難說!”
武同春心弦一顫,道:“很難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石玉撇一撇嘴,道:“我是信口說的,沒什麼意思。”
白石玉與“黑紗女”是一路的,不說幫凶,至少也是互濟,武同春冷冷地哼了一聲:
“告辭!”略一拱手,轉身便走。
白石玉揚聲道:“武兄請留步!”
武同春置若罔聞,反而展開身法,電馳而去。
就在武同春身影消失之後,“黑紗女”幽然出現。
白石玉喘口氣,道:“大姐,適可而止吧!”
“黑紗女”寒聲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白石玉道:“我看著他……覺得有些不忍。”
“黑紗女”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地道:“芳碧,你是否想到當年受害者的感受?”
白石玉道:“但那是誤會啊!”
頓了頓,又道:“大姐,人同此心,你該體諒他當時的感受,一個男人,所最不能容忍的便是這種事……”
“黑紗女”憤然道:“用不著幫他說話,對發妻,對義弟,連這一點信賴都沒有?”
搖搖頭,白石玉道:“我仍然認為已經夠了。”
“黑紗女”擺手道:“好了,別多說……”
就在此刻,荷花疾掠而至,向“黑紗女”道:“夫人,天地會大批高手趕奔三棵樹,武同春也尾隨下去。”
噢了一聲,“黑紗女”道:“看來那裏有事,我們也去!”
三棵樹,駱家莊。
莊門前的天燈杆上,高吊著莊主駱正行的屍體,在門半開,聞悄無人聲。
武同春飄然來到,朝在門望了一眼,自言自語地道:“奇怪,天地會的人,分明是從這條路奔來的,何以不見人影?此地是‘天地會’的秘舵之一……目光溜轉之下,發現燈杆上的屍體,不由駭然而震,仔細一看,脫口又道:“駱老爺子被殺懸屍,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接口道:“用不著大驚小怪,虎狼之爭,必然的事。”
一聽聲音武同春便知道是誰了,開口道:“老哥也在這裏?”
“鬼叫化”現身出來,老臉一片沉重,反問道:“小老弟來此何為?”
武同春道:“小弟是追蹤天地會的人而來……”
“噢!你來遲了一步,錯過一場好戲。”
“好戲?”
“不錯!”
“怎麼說?”
“何不到裏麵看看去?”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裏麵發生了流血事件?”
“鬼叫化”朝燈杆上的屍體一指,道:“這不是現成的一個麼?”
武同春略作躊躇,大步朝門裏走去,剛轉過影壁,目光掃處,不由駭叫出聲,隻見院地中整齊地排列了數十具屍體,正是那批先一步趕來的天地會高手。
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這太驚人了,難道這些高手,全無反抗之力麼再仔細看,死者身上不見傷,地上也不見到半點血跡,這些高手是如何至死的?“鬼叫化”緩緩走近,悠悠地道:“小老弟,你看了覺得怎樣?”
武同春搖搖頭,道:“什麼也看不出來!”
“鬼叫化”沉聲道:“你看不出死因?”
“看不出來,死者身上不見傷,也沒中毒跡象,而且死狀安詳。”
“這些人並沒有死,真正死的,隻有吊在高杆上的駱正行一個。”
“什麼,沒有死?”
“嗯,全是活的!”
“可是……全都麵帶死色?”
“這是必然的現象!”
“小弟越聽越迷糊了,老哥怎不明白說出來?”
“鬼叫化”搔了搔頭,道:“要不是我老要飯的親眼看到,還真的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等詭異驚人的歹毒玩意,你聽說過‘假追魂’這名稱沒有?”
武同春瞪大了眼,駭異地道:“假追魂?沒聽說過。”
“鬼叫化”道:“這是一種極為歹毒的玩意,能製人於不知不覺之中,受製的人,外表上跟死人差不多,隻是沒有真的死,不過,如果一個時辰不解禁的話,那可是真的要命,永遠不能還魂了。”
武同春茫然地道:“這樣做的目的何在呢?幹脆殺了豈非……”
“鬼叫化”目光朝四下一張望,道:“對方如此做,定然有其目的,我們等著看下文吧!”
武同春再次掃了那批狀類死亡的天地會高手一眼,道:“老哥能解此禁麼?”
搖搖頭,“鬼叫化”道:“我老叫化沒這能耐,解不了,不過……就是解得了也不會伸手,雙方是虎狼之爭,我們求之不得,不援虎得不助糧,必要時,還得伺機撲殺……別忘了,這是我們的初衷。”
沉默了片刻,武同春道:“老哥還沒說出下手之人是何許人物?”
“鬼叫化”側耳一聽,道:“有人來了,我們回避,快!”
兩人迅快地隱起身形。
一行十餘人進入院地,為首的赫然是“流宗門”掌令“萍蹤劍客”宋天培,隨後是總香主“天絕星”賀宇,及化名童方的方桐、外帶十二名錦衣武士。
武同春在暗中大為激動。
方桐為了父仇而投入“流宗門”,難道他還沒找到向宋天培討債的機會,還是沒有把握?如果這樣拖下去,泄露了身份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定會遭到殘酷的製裁。
一行人站定之後,方桐開口道:“掌令,如何行動?”
宋天培冷陰陰地道:“我們等著對方來談這一筆交易。”
“天絕星”賀宇接口道:“這一批貨色可以說是‘天地會’的上貨,他們損失不起。”
宋天培一揮手,道:“準備!”
十二名錦衣武士齊齊轟應了一聲,將那些被製者三人作一組,拉靠到階沿邊,頭對頭交叉著,然後亮出長劍,架上頸項,隻要一聲令下,一支劍切三顆現成的人頭,是毫不費事的。
來天培、賀宇與方桐並排站在院地中,若有所待。
一聲胡哨,遙遙破空傳至。
宋天培開口道:“對方有人來了,不知來的是誰?”
賀宇道:“當然是能代表天地會說話的角色。”
一個窈窕的身影,珊珊來到,極勻稱的身材,隻是臉孔卻不堪承教來的,竟然是會主千金“魔音女”華素珍。
宋天培等大感意外,想不到天地會派他的寶貝女兒出麵辦事。
打了個哈哈,宋天培道:“華姑娘是代表令尊出麵麼?”
“魔音女”銀鈴似的聲音道:“不錯!”
“這麼說,你可以全權作主?”
“當然!”
“姑娘隻身而來,勇氣可佩。”
冷哼了一聲,“魔音女”轉動目光,逐一掃過那批狀類死亡的被製高手,醜臉變了變,道:“宋掌令,這些人死活如何?”
宋天培陰聲道:“還沒死,不過……死活之間相去不遠!”
“魔音女”眉毛一挑,道:“以詭計騙本會弟子入殼,這種手段有失光明吧?”
哈哈一笑,宋天培道:“貴會又幾曾作過光明的事?現在不談虛文,就事論事,以貴會三十六條人命,換本門魯長老一命,這價錢是否相當?”
“魔音女”冷沉地道:“本會此地負責人駱正行被殺懸屍,這筆帳又如何算法?”
賀宇插口道:“駱正行毀了本門三名弟子,那是他本人應付的代價。”
宋天培接著又道:“華姑娘,時間不多,如果要想這些人還魂,就趕快辦正事,本門魯殿主人呢?”
灼灼目芒,直照在“魔音女”麵上。
就在此刻,一乘由四名壯漢扛抬的大轎,冉冉而入。
宋天培等為之臉色一變。
轎子放落,抬轎的退到轎後去。
“魔音女”站到轎側。
宋天培目注垂落的轎簾,冷冷地道:“是會主夫人親自光臨麼?”
轎內沒聲音。
“魔音女”代答道:“宋掌令說過時間不許,現在就辦正事吧,請解除本會這些被製者的禁製,貴門就可以領回一個活生生的殿主。”
宋天培目珠一轉,道:“人呢?”
“魔音女”道:“在轎子裏!”
“如此請先放出魯殿主!”
“請先解禁!”
“本人要先證明魯殿主無恙。”
“當然不會是屍體,這點大可放心。”
“華姑娘,眼見才是真!”
“魔音女”側身用連鞘劍挑起一角轎簾,姓魯的殿主果然端坐轎中,轎簾隨即放落,“魔音女”冷冷地道:“閣下看清楚了?”
宋天培城府極深,他直覺地感到事情不會如此單純,剛剛那一瞥,他看出魯殿主似乎神情有異。
當下沉聲道:“本人要先與魯殿主講幾句話。”
“魔音女”道:“宋掌令故意拖延,是別有用心麼?”
宋天培皮笑肉不笑地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本人不得不小心從事。”
“魔音女”針鋒相對地道:“彼此,彼此,請命貴門手下退開,然後解除禁製,活人換活人,這公平麼?”
宋天培道:“很公平,不過……本人堅持原則,請先放魯殿主出轎。”
“我也堅持原則,請先解除本會弟子禁製。”
“華姑娘,三十幾條命換一條,如果事出意外,本門並不吃虧。”
“這是威脅麼?”
“實話實說而已!”
“本會也不吃虧。”
“什麼意思?”
“魯殿主一條命,值不得貴門費這麼大的周章,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懷有貴門遠道求來的秘密東西,這點是最主要的,對不對?”
宋天培臉色一變,道:“華姑娘,那東西仍在魯殿主身上?”
“魔音女”不假思索地道:“當然,那東西對別人沒用,對貴門……可能關係重大。”
賀宇目注宋天培道:“先證明一下那東西是否真的仍在魯殿主身上?”
點點頭,宋天培道:“華姑娘,本人要先看到那東西。”
“辦不到!”
“非辦到不可!”
“否則呢?”
“本人將下令殺人!”
“哈哈,宋掌令,你敢麼?”
“為什麼不敢?”
“別以為姑娘我人單勢孤,一句話,沒十分把握,便不會來,既然來了,可就不會如閣下想象的簡單。”
宋天培臉色又是一變。
一直不曾開口的方桐,突然插口道:“姑娘既是有所準備而來,定然也有預定的行事方針,就請說出來吧,反正事情必須解決。”
“魔音女”以斷然的口吻道:“先解禁,活人換活人,再沒旁的路。”
宋天培的臉色沉了下來,以目示意“天絕星”賀宇與方桐,準備出手破轎救人,然後冷森森地道:“華姑娘,那我們就走著瞧了!”
“魔音女”似乎胸有成竹,毫不為意地道:“可以,不過……宋掌令在下決心之前,該多多考慮,以免後悔。”
這句話縱莫測高深,凡是城府深的人,疑心必重,宋天培此刻正是這種心情,表麵上,“流宗門”占絕對優勢,但他擔心“天地會”方麵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安排,一著失誤,便將招致失敗。
而此次任務絕對不能失敗,天地名隻派“魔音女”一人出麵料理此事,便是最大疑點之一的,如果沒有所恃,不可能如此,而“魔音女”的沉著,也是令他不安的,顯示這當中必大有文章的。
暗中觀看的武同春與“鬼叫化”,倒是覺得有些不耐了。
場麵在緊張中透著詭譎。
就在這雙方僵持不下之際,轎簾一飄,魯殿主出轎兀立,臉色鐵青,那神情十分駭人.一望而知,內有蹊蹺。
賀宇脫口叫道:“魯殿主,你沒事麼?”
魯殿主不言不動。
宋天培挪動腳步,迫向魯殿主。
突地,轎中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道:“不許動!”
宋天培止住前欺之勢,臉色又是大變。
想不到轎子裏居然還藏得有人。
賀宇栗聲道:“轎中何人?”
轎中人嘿嘿一聲冷笑,道:“這些人,受製於‘假追魂’,這是‘人外人’的嫡傳絕活,想來是你們門主鮑龍飛親自下的手,你們想解也解不了,事實上你們是想得到姓魯的,然後殺害人質,可惜,這心思白費了。”
宋天培與賀宇麵色慘變。
方桐卻是另有心思的,事實上,他根本不必關心事情的成敗,他入“流宗門”是別有懷抱。
宋天培城府再深,一旦真相被揭開,可沉不住氣了,栗聲道:“閣下到底是誰,請現身出來?”
轎中人又是一陣令人股栗冷笑,陰沉地道:“宋天培,現在命令你手下收劍退開。”
宋天培咬咬牙,道:“辦不到!”
轎中人道:“那你就下令動手殺人吧!”
宋天培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目光朝魯殿主麵上一連幾眼,道:“是心神受製的樣子!”
轎中人道:“宋天培,快下決斷,反正鮑龍飛不會現身,他在急等姓魯的身上所帶的藥物,以援救他運功走岔的命運,這點老夫十分明白,現在老夫不迫你解禁,因為你不能,帶你的人離開吧!”
宋天培此刻的臉色,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躊躇了半晌之後,才期期地道:“閣下到底是誰?”
轎中人道:“你不必知道。”
宋天培吐了口大氣,道:“區區怎知藥物仍在魯殿主身上?”
“魔音女”走近魯殿主,從他身上掏出一個形式怪異的小木盒,亮了亮,拋了過去,冷冷地道:“東西原封不動,這東西對別人沒用,你總可放心了?”宋天培接在手中,檢視了一番又猶豫了一陣,才勉強抬手,向空揮了揮,十二名錦衣武士收劍退開。宋天培偏偏頭,賀宇舉步走向魯殿主,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魯殿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