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我伸出手給了王氏一記響亮的耳光。
“淙淙,你在幹什麼?”身後寒風陣陣,突然傳來朱高爔的怒吼聲。
他回來得還真是時候!到底是夫妻連心,湊巧的專門碰都碰不上的事情,卻叫他一來就看個正著。
我轉過身看著他,他的目光中閃爍著憤怒的火焰,站在撩起的門簾旁,渾身散發著比屋外寒風還凜冽的冰寒。我不由冷得骨頭都在發涼。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是我娘啊!”朱高爔冷冷地質問著我。
現在說什麼還有用嗎?事實擺在眼前,說什麼都將是徒勞無功的。我淒然地衝他一笑,緩緩地開口說道:“我高興!”
“高興?”朱高爔顯然是被我激怒了。
“小姐……姑爺不是那麼回事,你千萬別誤會了。”幾個丫頭忙不迭地衝到朱高爔麵前解釋道。
“你們以後還想跟著我,就什麼也不許說。”我厲聲喝道。
“天那!我不活了。我還有什麼臉麵活在這個世上。”原本呆愣在一旁的王氏終於找到了發泄的途徑。
“姨媽,你不要這樣啊,四哥哥會給你做主的。”如月哭喊著說道。好個厲害的小丫頭,明明就是個綿裏針,偏偏還要裝出一副弱小可憐的模樣。
“米淙淙,你怎麼說?我要你跟我娘道歉。”朱高爔摔下門簾,三兩步走到我的麵前說道。
寒風重新被擋在了屋外,我的心和我的身子卻越發冰涼了。他還從來沒有這樣直呼過我的姓名,這一次他是真的惱怒了吧?
“不可能!我死也不跟她道歉!”我毅然決然地說道。
“高不是你想的那樣……”燕王妃試圖想解釋什麼。
“母妃,你就別再替她說話了。”朱高爔似乎並不願意聽別人說什麼。
“高帶你娘先回她屋去,這件事,我會處理的。”燕王爺板著麵孔吩咐道。
“我不活了……”王氏掙脫如月,猛地朝立柱上撞去,電光火石間,朱高爔一把抱緊了王氏。王氏哭倒在他的懷中……
“道歉!”朱高爔地眼中沒了往日的溫度。
“哈哈哈——”我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淒涼。
“啪”的一聲,這是這間屋第二次出現這樣的聲音。我捂著臉,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高……”燕王妃訝然驚叫。屋中的人不禁目瞪口呆……
朱高爔彎腰抱起王氏揚長而去……
身體的冰涼,怎麼也比不上心中的冰寒。在寒風中坐了一晚,也不見朱高爔回來。他已經放棄了嗎?放棄了任性的我,放棄了對我的愛……
“小姐,咱們回屋去吧,你這樣子折磨自己,有誰看得見呢?”春兒上前死活要將我往屋子裏拽。
“放開!”我抬眼瞄了她一眼,懶懶地說道。跟了我這麼多年,她應該看得出來,什麼時候是我的堅持。
“小姐,你身子骨本來就不太好,若是病了怎麼辦?咱們還是回屋去等吧。”冬兒蹲在我麵前,握著我的手說道。
“身子骨不好?你也認為我的身子需要調理嗎?”我低喃著問道。
“沒有……沒有……冬兒不是那個意思。”冬兒一向憨直,這會兒越發手足無措了。
“我知道!你們知道我一向任性對嗎?求你們,讓我這輩子最後再任性一次。以後我絕不再任性了!”我慘然一笑,一滴淚水順頰而下,在凝結成冰前,掉落在衣襟上。
“春兒,冬兒你們都別說了。隨小姐去吧!”夏兒臉上有著少有的成熟。
如果幸福的極致就是傷痛,我但願我此生從不曾幸福過!如過快樂的極致就是悲哀,我但願我此生從不曾快樂過!我坐在寒風中,與其說是在等朱高爔,不如說是在等待自己心死。隻要讓自己徹底死心,我才會有重生的機會。
朱高爔那一巴掌,也許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嚴重,我不怪他,因為我也打了他的親娘,真正讓我絕望的是他臨走時的決然,那個背影昭示著我們的一刀兩斷,恩斷情絕……
他太了解他娘,他一定知道,事情絕不會不如表麵那般簡單。他太了解我,知道怎樣才會真正地傷害我、打擊我。那樣的他,不再是我熟悉的他。第一次我們的愛情和婚姻同時出現了危機……
“快……快把這個圍上。”夏兒帶著江南園中一幹丫頭、老媽子,牽著棉毯,將我的四周圍了個嚴實。
我搖頭輕笑,這是今天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至少還有她們是真心待我!我有我的執著,她們也有她們的堅持,我又何必拉這麼多人下水呢?
“回屋吧!”我輕吐了一口氣,懶懶地說道。
“好,好,好!小姐要回屋了。”江南園裏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原來快樂竟也可以如此的簡單!
屋中的溫暖反而讓我越發寒冷,我不住地顫抖著,任憑幾個丫頭忙裏忙外地擺弄著我。灌薑湯的,換衣服的,端火爐的,每個人都在我眼前忙碌著,仿佛我才是一個局外人一般。
“你們說我錯了嗎?”望著忙碌地它們,我幽然開口問道。
“沒錯,小姐怎麼會有錯呢?是他們燕王府的人太欺負人了!”春兒義憤填膺地說道。
“是啊,是啊!一大家子人一起來逼小姐。他們的良心是叫狗吃了嗎?”冬兒說著說著忍不住嚶嚶地哭了起來。
“小姐……”夏兒咬著下唇,一臉猶豫的模樣。
“說吧!你想說什麼?”我閉上眼睛等待著答案。
“明兒……明兒還是去請個大夫來給小姐瞧瞧好嗎?”夏兒囁嚅了半晌,還是開口說道。
“瞧什麼?”我明知故問,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惶恐。
“在燕王府這種地方,如果沒有孩子,姑爺遲早是會納妾的。”夏兒望著我殘酷卻很真實地說道。
“納妾?”我無法想象,我和朱高爔之間,如果還多了一個別的女人,那會是怎樣一種局麵?我要做一個隨時隨地準備著和別的女人搶丈夫的可憐蟲嗎?
從南京城就開始的造人計劃,過了數月,我的肚子依然沒有任何音訊。其實我心裏早就有些惴惴不安了,沒想到一切竟來得這麼快。沒有孩子,我就不能完整地擁有自己的丈夫。在燕王府中將會被眾人毫不留情地唾棄。
“小姐怎麼可能會允許姑爺納妾呢?這不是在要她的命嗎?”春兒咬牙恨恨地說道。
“你們都別管我了,讓我一個人好好睡一覺,我答應你們,醒了以後,我會告訴你們答案的。”我看著殷切關心著我的幾個丫頭,認真地保證道。
“小姐,還是讓我們陪著你吧。”冬兒拉著我的衣袖,遲遲不肯鬆手。
“走吧,讓小姐好好靜一靜也好,今天已經夠折騰了!”夏兒拉著她們退了出去。
寒風被不遺餘力地關在了門外,屋中靜謐如水,除了偶爾火盆裏的火蹦出幾聲劈啪的聲音外,屋子裏還真是安靜得出奇。
我站起身來在屋中漫步著,屋子真是太大了,一個人走起來好空。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了朱高爔的身影。那充滿溫暖的懷抱,擁著我度過漫漫冬夜。
“你回來了?”我欣喜地撲了上去。
“啊……”觸碰在防火罩上的手指,發出刺鼻的氣味。此時我才明白,溫暖也需要付出代價。
床榻上,紅豔如血的鴛鴦錦被,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昨夜還纏綿至天明的兩個人,今夜就成了陌路之人。我緩緩地走到床前,輕撫著娘為我親手縫製的鴛鴦錦被,感受著娘縫被時的喜悅和祝願。隻是一切都來得太快,幸福來得太快,所以它走的時候,就仿佛不曾來過。
“小姐,你終於醒了!夏兒、冬兒,你們快來啊,小姐醒了!”剛抬起沉重的眼皮,就聽見春兒大呼小叫地叫喚著。
“醒了就醒了,你大呼小叫幹什麼?”我推開半撲在我身上的春兒,徑直下了床。我不知道我昨晚是怎麼睡著的,但這一覺讓我睡得很舒服。
“小姐,你不記得了嗎?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春兒一驚一乍地說道。
“小姐,我就說吉人自會有天相。”夏兒淚流滿麵地說道。
“小姐,你終於醒了,再不醒,姑爺的新奶奶就進門了。”冬兒紅著鼻頭,眼淚汪汪地說道。
“我睡了三天了?”我若無其事地問道。
“是啊,大夫來過了,他說小姐沒事,隻是睡著了。”夏兒眼淚巴巴地說道。
“隻是睡著了有什麼關係?我隻是想好好睡一覺而已。”我走到紫金雕花銅鏡前,撫了撫自己略微有些淩亂的發髻,除了清減了幾分外,與往日並沒有什麼別的不同。
“小姐,你沒聽見嗎?姑爺要娶新奶奶了。”春兒忙不迭地衝到我的麵前喊道。
“那又怎麼樣?”我不以為意地問道。
“小姐怕不是睡壞了吧?”冬兒湊上來上下左右地打量著我。
“你才睡壞了呢!”我笑著輕點冬兒的額頭。
“小姐,你若是想哭,就哭出來吧!在我們麵前,你不用忍著。”夏兒跪在我的腳前,搖晃著我的腿哭喊道。
“你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定要我哭呢?好不容易我才想好了,今後絕不再哭了,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我哭呢?”我噙著眼淚,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小姐,咱們去找大夫,天涯海角,老爺一定會為小姐找到最好的大夫。”夏兒哭得比我還傷心。
“他回來過嗎?”我淡淡地問道。雖然不抱什麼希望,我還是期待著不一樣的答案。
“姑爺正忙著娶新奶奶呢,哪裏來的時間?倒是小五來過幾次,每次聽見你還睡著,他就歎著氣搖頭走了。”冬兒說起小五的時候,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
我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們相信愛情嗎?”
看著幾個丫頭迷茫而閃爍的眼神,我知道,她們和當初的我一樣,既害怕,又期待。十歲的時候,娘對我說,淙淙,千萬不要相信愛情!但是愛情來的時候,全神戒備的我,還是一頭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