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慵懶地繾綣著,舒展著,低低地靠在天邊。被海風吹散成一縷縷,在落日的餘暉下,暈染上一抹奇媚的瑰麗,猶如巨幅織錦。翱翔的海鳥伴著浪花,發出喃喃地私語,穿梭於白帆、桅杆上下。
雖是春日,海水卻比想象中還要冷得多。這就是海,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細細的浪花輕拍著沙灘,發出細細的聲響。就好像是親密無間的戀人,在耳邊低語沉吟;一轉眼,便又戀戀不舍地離去;然後再猛地衝上來。如此反複。
日漸西沉,落到海的另一邊。天邊的織錦褪去了最後一抹瑰麗,變成淺淺的橘紅、粉紫、最後飄散不見。海鳥發出一聲寂寥的嗚咽,惋惜著七彩流雲的消逝、落日的不挽留。海天一線,蒼穹之下,人又何嚐不如這滄海一粒栗般渺小?
每每這時,葉孤城便總愛孤身一人來這裏望海。古來英雄皆寂寞,時無英雄,唯有劍客;長劍在手,求一敗而不可得。他嗜劍如命,即使擁有這富庶的孤仙島、白雲城,卻也仍是隻有劍伴君側,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亦沒有女人。對他來說,劍就是他最好的親人、朋友、女人。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世事似棋,江山如畫,英雄所愛者,惟美人與江山爾,美人令英雄氣短,江山引英雄折腰。古往今來,一切似乎都逃不過這個宿命。然而對他來說,一個沒有對手的人,可以忍受平凡,卻無法忍受孤獨,得到即是失去的孤獨。如果沒有對手,不如向自己宣戰。
葉孤城的嘴角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寒星般的眸子裏映照著澎湃的大海。
黑色玄武石畔,忽然伸上來一雙手。席卷而來的浪花,衝刷上來的不是一隻海螺,而是一個……海螺姑娘。黃蓉重重地咳出一口水,欣喜萬分地衝著岸邊衣袂飄飄的那人喊道:“爹!快來救我!”
岸上的人先是一驚,旋即飛速地伸出手去,牢牢地拉住了她。
黃蓉緊緊地握住了對她伸出的那隻手,一咬牙,猛地一抽。皮肉被磨掉加之鹹澀海水浸泡的疼痛感猶如火燒,整個人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一拉,身子輕盈地飛上了礁石。
眼前的少女肌膚勝雪如凝脂,柳眉如畫似遠黛。香腮嬌嫩粉若桃花,微啟的櫻唇輕揚,直讓人耳邊仿佛已經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水珠順著發際劃向臉頰,最後凝在香腮邊,搖搖欲墜。本就白皙的臉頰,掛著水珠,更如帶雨梨花,楚楚動人。
盈盈的眸子像是掬了一泓清泉,丹唇未啟笑已先聞。黃蓉擦了一擦臉上的海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撫著心口,道:“爹,蓉兒錯了。蓉兒再也不要離開桃花島、離開爹了。”
爹?葉孤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唇上的微須。
話剛出口,黃蓉這才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劍眉入鬢,無懈可擊的英挺輪廓,如寒星般的眸子漆黑深邃,仿佛要把人的內心看穿。不是爹!?
那張冷峻的麵孔近在咫尺,雖說看起來也約過而立之年,可到底還是要比爹年輕多了。而自己剛剛卻一連叫了人家三聲“爹”,黃蓉一下子紅了臉,長長翹起的睫毛上還沾著細細密密的幾粒水珠。
她眼含笑意,微低了頭,暗自吐了下舌頭,輕聲對葉孤城道:“不好意思啊前輩,晚輩無意冒犯。剛剛水流湍急,情急之下,才錯把前輩當做我爹。蓉兒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隻是這裏……”
說罷,她這才疑惑地看了一看四周:依舊是礁石嶙峋,驚濤拍岸。不遠處是籠罩著暮靄、鬱鬱蔥蔥的青山綠樹,亦有一片如紅雲般的桃花林,另一邊的村落莊園炊煙隱約可見。
黃蓉剛剛還欣喜著的心一下子又失落了起來:“原來這裏並不是桃花島。”因為被黃藥師發現她和老頑童要好,父女倆便大吵了一架。黃蓉這才賭氣離家出走,沒想到竟然漂流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葉孤城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背著手,淡淡地道:“這裏是南海飛仙島。”
“南海飛仙島?”黃蓉有些心慌地站了起來,哪知腳下一滑,險些從岩石上摔了下去。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扶住。黃蓉隻覺得心頭一熱,臉上亦一熱,那隻手待她站穩後,卻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寬大的白袍袖邊一不小心拭過她的手背,仿佛一陣清朗的晚風拂過。
黃蓉沿著礁石走了幾步,最後焦急地皺著眉,問葉孤城道:“前輩,敢問這裏真的是南海嗎?”
葉孤城微微頷首。
“可是……可是我明明是從東海過來、往中原而去啊?怎麼會到南海來?”黃蓉一向聰明絕頂,這回卻弄不明白了。原先她聽爹說過,海上的風向和水流都會把船引向錯誤的方向,看來自己一定是昏迷的時候,不知不覺被風和水推到了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