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七年三月一日這一天是祝福之日。在豔麗的陽光普照之下,人們心中熱情的閘門被打開了。
今天是狂歡節,這是充滿了喜氣的一天。
對於卜哥來說,所有這一切都是新奇的並且是讓他無比興奮的,這可不是南方港口城市紐斯舉行的那種狂歡節。
南方顯然沒有首都如此恢宏的手筆。
在紐斯,狂歡節充其量隻不過是一群人聚集到廣場上歌舞一番。
卜哥對於首都狂歡節的印象早已經相當模糊了。
自從七歲的時候,離開夏姆修道院的育嬰堂之後,他便離開首都魯普奈爾,跟著養父母到南方去了。
四年前養母過世,那個有著慈善家名義的養父,再也不願意收留一個在他看來什麼事情都不會做,而且早已經被妻子寵壞了的十二歲小子。
自從被趕出家門之後,卜哥就一直跟著劇團四處亂轉,四年巡演的經曆倒也讓他見識到很多東西。
他曾經看過雄偉壯麗的菲爾菲斯山脈,曾經看見過山間太陽升起的景象。
他也曾經到過,莽莽無邊際的巴特森林,曾經在密林深處捕捉過麋鹿。
但是,任何的地方對於他來說,都比不上魯普奈爾,這個他出生的地方。
七歲時離去,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了,往日的記憶早已經有些模糊了,隻記得,魯普奈爾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每天早晨英勃瑞修女嬤嬤搖著鈴鐺,叫他們起床,起床之後每個人要跪在床前虔誠祈禱,祈禱上帝賜給他們新的一天。
在修道院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麼好吃的,穿的也是別人不要的縫縫補補的破衣服,那時候,他也頗有怨言。
但是,自從離開修道院之後,特別是養母死後,他經常品嚐到餓肚子的滋味,每當這種時候,他心中便充滿了對修道院生活的向往。
雖然,不能夠象現在這樣自由自在,雖然,修道院的生活在他記憶中總是千篇一律,但是,那種安寧和平靜的生活,那種不需要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卜哥十分向往。
對於能夠回到魯普奈爾,卜哥確實極為高興,他原本打算到修道院去看看,但是狂歡節前繁重的工作,讓他不得自由。
在香淑莉特大道兩邊的街道中,塞滿了正準備參加遊行的人們。
卜哥正站在人群之中,他們的劇團擁有一輛花車。
因為是專業人士,這輛花車和旁邊其他的花車比起來顯得高貴典雅。
劇團的團長坎妮小姐,是一個很懂得如何節省開支的人物,為了布置這輛花車,她隻花費了兩個金幣,但是,從外表看上去,沒有哪個人能夠猜測到這輛漂亮的花車,才隻值這幾個錢。
國王陛下為了裝點這盛大的節日,將給每一輛令他滿意的彩車二十金幣的獎賞,因此團長沒有在花車上麵少花費心思。
以卜哥的標準看來,這二十金幣十拿九穩得會落到他們的口袋裏麵,減去兩個金幣的成本,坎妮小姐可以算是小小得賺了一筆。
今年的狂歡節特別隆重熱鬧,為了增添節日氣氛,吸引他們這些巡回劇團到魯普奈爾來,國王免除了進入魯普奈爾所需要繳納的進城稅,不需要繳納這筆稅,在加上狂歡節期間,生意特別好作,團長恐怕早就策劃著大大得賺上一筆錢。
狂歡節正式開始的時候,是下午兩點鍾左右,現在時間還早,但是,人們早就聚攏到一起來了。
在花車的周圍,擱著大家自己帶來的桌椅板凳,寬敞的街道一時之間成為了歡鬧非常的聚會場所。
難得有一天空閑的魯普奈爾的市民,將這露天的街道當作了任何人都能夠參加的俱樂部和沙龍。
事實上卜哥他們這輛花車附近是最熱鬧的。
作為巡回劇團,他們當然不失時機得用他們的表演來招攬觀眾。
白天的表演是免費的,完全是為了晚上的正式表演進行宣傳,不過,在坎妮小姐的高壓政策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偷懶。
卜哥同樣不敢。
因此,他隻得穿上寬鬆而又滑稽可笑的小醜服裝,因為,在狂歡節這一天人們最喜歡看到的表演無過於這些小醜做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愚蠢事情。
而且,小醜也是孩子們眼中的英雄,是最受孩子們歡迎的人物。
就連團長自己也裝扮成小醜。
事實上,整個劇團除了小醜的角色之外,就隻有仙女和小精靈了。
原本還有兩個小矮仙,但是,魯普奈爾的孩子顯然並不欣賞這種充滿鄉土氣息的角色,因此,小矮仙變成了南瓜小醜。
卜哥身穿小醜服裝,他並不怎麼起勁於這種無聊的演出,在劇團中,他是演正劇中的英俊青年的,王子,青年軍官,英雄,正直的商人,公證的檢察官,這些才是他舞台上的形象,他可不是一個喜劇演員,演小醜可不是他的本份行當。
事實上,卜哥確實很喜歡站在舞台上麵對眾多觀眾,他喜歡通過這些戲劇來體驗完全不同的人生經曆。
每當他站在舞台上的時候,他總是感覺到自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完全不同於真正自己的人。
令卜哥感到無奈的是,舞台上的自己僅僅是一種虛幻的存在,離開那光輝照耀的舞台,他立刻變回那個經常餓著肚子,還得千方百計取悅於那些渾身肥肉,臃腫不堪的貴婦人的卜哥,可悲、渺小的卜哥。
在巡回劇團,光靠演出是絕對填不飽肚子的,因此,私下裏巡回劇團為那些有錢同時又欲求不滿的先生和夫人們服務,如果能夠讓這些人滿意,這些人倒是相當慷慨的。
據卜哥所知,法克王國的巡回劇團全都是以此謀生的。
對於這樣的生活,卜哥倒並沒有什麼不滿,畢竟,在大多數人看來他的職業是任何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能夠和眾多女人纏mian一度,做了這樣讓任何一個男人感到舒心愉快的事情,還能給從女人那裏拿到報酬,這無疑是天堂中才擁有的享受。
穿著小醜的衣服,胸前掛著一個大口袋,口袋中放著印刷好的傳單,卜哥穿梭在擁擠在一起的人群中間,他的身邊總是圍著一圈孩子。
卜哥對於這些根本不認識字的孩子,根本不感興趣,就算將傳單給這些拖著鼻涕的小子,他們也不會拿回去給他們的父母的。
“你們巡回劇團有什麼漂亮姑娘嗎?”一個滿臉絡腮胡子但是年齡並不太大,長相凶悍的人拉住卜哥問道。
卜哥這樣的人見多了,這種家夥隻會搗亂,他們不會為了找樂子而掏錢的,而且這些人也沒有錢。
“不好意思,我們是正規的劇團,沒有你要的那種姑娘。”卜哥回答道。
那個人顯然不相信卜哥所說的話,他自己從卜哥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張傳單。
“森林妖精劇團?沒聽說過,看來是一個沒有什麼名氣的劇團啊。不過晚上,我會去捧場的。”那個人說道。
卜哥可沒有興趣頂撞這個明顯比他大得多而且也強壯得多的家夥。
“嗨,老大,你找到什麼樂子了嗎?”另外幾個顯然同樣不是什麼安善良民的家夥湊了上來,卜哥可不願意和這些家夥糾纏在一起,他乘著那個人回頭的機會,鑽進了旁邊的一座酒鋪裏麵。
那顯然是一座生意興隆的酒鋪,原本就不高的鋪子被分割成上下兩層,狹小的空間裏麵滿滿得塞進了十幾張桌子,人們幾乎是背貼著背坐在那裏的。
周圍還站著一圈找不到作為的客人,其中有幾個比較高大的家夥顯然並不好受,他們歪著腦袋彎著背靠在牆上。
櫃台前同樣滿滿得坐著正在品酒閑聊的客人們。
門邊有一道樓梯直通二樓,因為上下的人實在太多了,因此樓梯上到處是修補過的痕跡,其中一塊樓板想必是近期剛剛換好的,還是嶄新的呢。
“客人,要點什麼酒?”櫃台前的酒保遠遠得打著招呼,不過,看他的樣子,顯然他並不歡迎小醜到他的酒鋪裏麵來。
卜哥渾身上下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他怎麼可能買的起飲料呢。
酒保顯然早已經料到了這種情況,他嗬斥著:“既然你不是來喝酒的,請你快點出去,店裏麵要做生意。”卜哥訕訕得想要退出酒鋪。
“你是什麼劇團的?”有人問道。
酒保見客人們來了興致,他也不能板下臉來,硬趕著卜哥出店了,不過,他瞪著卜哥的眼神,顯得並不友好。
“森林妖精劇團,這位先生,有什麼人願意看戲,這裏是最近將要上演的節目單,各位能夠欣賞到全法克最傑出演員,演繹著名劇作家菲特巴厘的經典愛情名作《馬呂斯和珂賽特新婚之夜》,還有神聖的戰爭史話《德波特》。”卜哥介紹道。
“你們劇團有多少位小姐?”剛才問話的人顯然真正關心的是這些。
“十一位年輕美貌的小姐,保證個個溫柔漂亮,我們的花車就是靠街口的那輛白色‘雲中天使漫步‘,各位有興趣的話,可以過去看看。”卜哥說道。
“傳單拿來。”那人用手指朝著卜哥勾了勾。
顯然對此感興趣的,並不隻有那個問話的人,酒館裏麵其他的人紛紛向卜哥討要起傳單來,甚至有人從樓上跑下來。
很快卜哥胸前口袋中的傳單分發一空。
卜哥感到非常高興,他的工作總算是完成了,而且,可以想象晚上一定觀眾成群,這幾天肯定不用愁沒有生意了。
“酒保,給這位小哥一杯麥酒,算在我的賬上。”那個人招呼道。
隻要有人給錢,酒保倒並不在乎喝酒的客人是什麼樣的身份,哪怕是一個穿梭於城市和鄉村之間的巡回劇團的演員――一個白天表演,晚上和男妓一樣賺取不幹淨錢的職業。
喝了一口麥酒,卜哥總算知道,為什麼這裏生意這樣好了。
麥酒確實不錯,清香撲鼻的酒香中混雜著小麥特有的芬芳,以及微微炭火燒烤的味道。
喝了兩口潤潤喉嚨,卜哥站在一邊聽那些客人們閑聊著,他既然已經散發完傳單,當然應該休息一番,卜哥並不打算趕回劇團,因為回去之後,他仍舊得扮作小醜去引逗那些小不點們。
卜哥打量了酒鋪兩眼,周圍站著的那些人顯然沒有什麼錢,那些人剛才也沒有問自己要過劇團演出的傳單。
中間桌子前麵坐著的那些人,有些看來比較富有,就像那位請自己喝酒的陌生人,他和另外幾個人圍在一張桌子前麵,一邊喝著酒一邊賭著牌。
在每個人身邊都整整齊齊得堆著一疊銀幣。
能夠用銀幣賭博的,那也算是小有家資了,卜哥自己就連銅幣也賭不起啊。
和這幾個人比起來,另外幾座牌局就差多了,有一桌的賭注,銀幣和銅子都有,另外幾桌就全是銅幣了。
那個請卜哥喝酒的人,顯然心情很愉快,因為他今天贏了不少。
而他的對家顯然是個大輸家。
“波布,怎麼一回事情?你今天好像總是精神不振,難道,嫂子要求得太多,快把你給榨幹了?”請卜哥喝酒的人問對家那個輸得最多,顯得意氣消沉的人。
“最近這段時間,可把我給累壞了,管家讓我們盡可能得收購木料,現在這個時候,哪有什麼木料啊,誰會在兩月份伐木呢?不少地方河水還凍結著呢,砍下的木頭根本運不出去。”那個叫波布的人搖頭歎息道。
“嗬嗬,看來我們的國王陛下要對木材加稅了。你認為呢?海德。”旁邊一個人轉過頭來朝著請卜哥喝酒的那個人問道。
“這還用問嗎?弄得不好,那些伐木場老板也得繳稅。”海德說道。
“這不管我們的事情。”旁邊那個人說道。
“那倒也是,我們並不靠木頭吃飯。”另外一個人接口道。
“你們沒有事情,我卻有關係,嗨,原本去年我就打算將我的那條船翻修一下,但是始終猶豫不決,想要再支撐一段時間,現在可好,木料的價錢可能要往上長,我虧大了。”海德搖了搖頭,不過看他的神情,他並不十分在乎。
“你還不好辦?將運貨物的錢增加一點,就全部賺回來了,而且還有得多呢。”波布說道:“我就慘了,整天張羅著尋找木料,伯爵大人的意思,總得照辦啊。”“嗨,我是既羨慕你,又同情你,芭瓦德維伯爵確實是一個難以伺候的主人,不過,這位伯爵大人掌管著王國財政,波布,這兩年你可什麼都有了,甚至在香淑莉特大街上還有一座別墅,這可完全是上等人的享受”旁邊一個人說道。
“去去去,什麼別墅,隻不過是一間公寓房子而已,那是伯爵建造給財政署裏的官兒們住的,我隻不過運氣好攤上一間而已。”波布連忙解釋道。
“你的主人真是會賺錢,他造那些樓房時,大多數人以為他會虧錢,香淑莉特大街的地皮可全都是天價,他不用來建造高檔昂貴的別墅,而是便宜的公寓,很難想象這些狹小擁擠的房子能夠值多少錢。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出高價購買,再加上沿著香淑莉特大街的一麵被開辟成高檔商店,伯爵這一下子恐怕是賺足了黃橙橙的金幣了吧。”旁邊那個人說道。
“我情願住在郊外的別墅裏麵。”對麵另外一個人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公寓自然有公寓的好處……”波布言盡於此,再也不說下去了,顯然這些公寓另外有秘密。
“波布,你就用不著那麼神神秘秘的了,誰還不知道,那裏是‘情婦俱樂部‘,聽說裏麵還有個‘俄斯普斯沙龍‘,是這樣嗎?”海德興致勃勃得問道。
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顯然,這家夥早已經心癢很久了。
“這哪是我這種人有資格知道的?你太抬舉我了吧。”波布訕訕答道:“我們啊,頂多就是在這裏喝喝酒,晚上,再找個巡回劇團的小妞親熱親熱。”說著波布將手中的那張傳單揮了揮。
他的話引來了酒館裏麵一片轟然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