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鄭小梨身後這對小夫妻已經是第二次來看房了，一看便知是第一次置業，言談間基本對買房沒什麼經驗可言，想必囊中也不寬裕，一直在65平米的一居室和75平米的小兩居之間猶豫不決。這兩個戶型總價相差叁拾萬元，確實不算小數目。
蓽市這幾年的房價是坐著火箭往上竄的，鄭小梨正在向客戶介紹的這個樓盤位於五環外，距離最近的地鐵站也有3.5公裏，周邊配套更是百廢待興，就這，均價還要三萬多一平米，對於普通工薪階層來說，供起來不可謂不吃力。
年輕的妻子盯著沙盤小聲地問，“聽說這附近馬上就要建小學是嗎？”右手就下意識地撫上了尚未明顯隆起的腹部。原來這是一位準媽媽，怪不得丈夫一直在身邊小心翼翼地端茶遞水。
鄭小梨打開激光筆指向沙盤，“是的，就在小區西門這條路向南大概一千一百米的位置，計劃建設一所小學，預計後年春天開工。”數據完全不摻水分，她頓了頓，繼續清晰地說道，“私立的。”
夫妻倆沒聽到後三個字的時候顯然是欣喜的，房子附近有小學幾乎是所有有幼子家庭購房的第一選擇，可私立小學就不一樣了，不僅學費貴得驚人，學習的內容也無法滿足國內教育體係升學考試的需求，將來基本都是要繼續在私立中學就讀，然後報考國外的大學。這對於經濟實力一般的普通家庭來說顯然不是一條有能力邁上去的道路，是以一聽到“私立”二字，已然打算考慮置業於此的小夫妻倆又泄氣了。
鄭小梨看到他們臉上意料之中的表情並沒有很失落，盡管她這個月業績仍然很難看，但還是不忍心對客戶故意隱瞞或撒謊欺騙。本來一個樓盤就不可能適合所有人的需求，她的工作應該是為客戶找到真正適合他們的家，而不是僅僅為了賺自己那一份提成。
“那我們再考慮一下吧，謝謝你。”年輕丈夫禮貌地跟鄭小梨道別，牽著失落的妻子走了。
鄭小梨長出了一口氣，明白所謂的“再考慮一下”隻是客氣的托詞，這一單又泡湯了，原因在於她自己無法把良心吃幹抹淨地去掙錢。沒什麼遺憾的，起碼問心無愧。
餘薇薇剛送走一位下了定的客人，甩著波浪長發從外麵推門而入，帶進來一股涼氣。“煮熟的鴨子又被你趕跑了？”餘薇薇賞她一記嫵媚的眼神兒，傲嬌地跟主管報備剛剛賣掉的大戶型。
已經是12月28號了，眼看著年關將至，可是比年關更可怕的，是月末的業績考評，殘酷的末位淘汰。這是鄭小梨來公司的第三個月，前兩個月她也是業績墊底，但新人可以享受兩個月的豁免期，第三個月便沒有這種好事兒了，狗頭鍘已經懸在頸上，利刃寒光。
銷售主管看鄭小梨的眼神有些厭惡又有些快意，似乎對馬上就可以解決掉她這個眼中釘而暗爽。
事實證明，鄭小梨不用再死扛那最後三天，主管借新年名義提前月結，當天下午就把她一腳踢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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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梨縮著脖子裹在黑色大羽絨服裏，正等待老舊破慢的ATM機讀取她的銀行卡餘額，進度條閃了好一陣，屏幕上顯示出一串數字：1056.91元。
她頹然地取出卡片塞回錢包，瞥見瘦癟荷包裏一張孤零零的粉紅票子躺在寬敞的大鈔格裏，總資產1156.91元。呼——且不說元旦回家買禮物的事兒，早上出門前付馥已經告訴過她，房東要求她們31日前就把下個季度的房租付清，三千塊，這個月的薪水雖然還有兩千多點，但要到離職後滿一個月才能打到她賬戶裏，眼前去哪兒能快速賺到另外兩千塊呢。
人雖然垂頭喪氣，但腸胃依然代謝旺盛，中午隨意塞的兩個菜包已經消化殆盡，腹中開始咕咕腸鳴。在外麵吃太貴了，還是去超市買點兒什麼回家自己做省錢，正想著人就已經轉進了附近一家大型連鎖超市。
一把小油菜，一包掛麵，家裏還有上次買的雞蛋，齊活！看了看價簽，兩樣加一起一共十一塊九毛一，還剩1145元，她還無法忘記自己那點可憐的餘額，忍不住細細盤算。
剛出收銀台，鞋尖就踢上了一個什麼不明物體，嘩啦一聲，那物件在光滑地磚上滑出老遠。鄭小梨躬身撿起來一看，是一部手機，前後都沒發現什麼品牌LOGO，外觀普通，像是十八線雜牌山寨貨，屏幕上還有一條裂痕，該不會是剛剛被自己一腳給踢出來的吧。
“有人掉了手機嗎？”鄭小梨站在原地目標不明地詢問，有人摸口袋，有人掏手機查看，卻沒見有失主過來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