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露將林迪菲從馬車中請了出來,又對朱溫言道:“朱兄可知,逍遙子立下的規矩中有一條是入夜不診。”
朱溫點了點頭。
“娘娘身上的毒若今晚之前不得解,恐有性命之虞,然而此處與逍遙子隱居的草廬相去不近,若是徒步而行,恐怕難以在天黑前趕到,所以,在下的意思是,由一人施展輕功,帶娘娘上山,不知朱兄意下如何。”
朱溫有些吃驚地瞪大眼睛,問道:“公子會輕功?”
給露微笑著點點頭。
朱溫撓了撓頭皮,訕訕道:“我會倒是會,隻是不夠快,恐怕不能……”
林迪菲料到給露的意思,立刻截過話頭幫腔道:“那就由給露公子送我上去好了,你就留在這裏,呃,看馬好了。”
朱溫猶豫一會兒,昂起脖子看了看天色,終於還是點了頭,結結巴巴地囑咐了一回,又把自己的佩劍解下來塞到給露手裏。
給露一手持劍一手拉住林迪菲的右手,帶著她淩空急行一陣,越過一個山頭,確認絕不可能被朱溫看到行蹤後,便鬆開了手,在林迪菲前麵不疾不徐地走著。
天已全黑,明月當空,幽亮的月光灑滿山野。呼呼風聲掠耳而過,夾雜著怪鳥的哀鳴以及草木的搖颯之聲,聽得人心內打鼓。
林迪菲緊緊綴在給露後麵亦步亦趨,就差沒有拽住他的衣袂。
無言走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地搭起訕來:“給露公子,你跟葉落是朋友嗎?”
給露悠悠言道:“葉杜兩家是世交。”
“你叫杜給露?”
“給露、支風、流雲和借月,皆是當初樂坊中那四位的藝名,並非我們四人的真名。”
“喔,那你們的真名是什麼?”
“我是杜若蒼,支風是賀揚。”
“流雲和借月呢?”
“流雲,”腳步滯了片刻,“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你們不知道,李貺翎肯定知道。”將一顆石子兒一腳踢飛,又垂下頭無語地走了幾步。
“那麼,借月呢?”
“他,”不自然地頓了頓,“我並不清楚。”
不二山並不是某一座山的名字,而是一個山群的總稱。名字的由來同山形坡勢大有關係,每一座山都極盡詭奇,崚嶒險峻,毫無重複,是以被冠上“不二”之名。
險峰造就的不隻是無限風光,還有攀爬者的辛苦與危險。
有些山,最好是用眼睛來爬。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當第十八道傷痕爬上手掌時,林迪菲得出了如斯結論。
逍遙子的草廬子到底結在哪裏?到底還要爬多久才到得了?這樣的問題在途中已經問了不下八次,得到的回答永遠如一——在不二山最高最險的山巔。
一座高聳入雲的巍山橫陳眼前,山巔籠罩在一片氤白濃霧裏。滿心以為那草廬子就該在這山頭上了,因此爬的時候雖艱險,但有接近目標的力量支撐著,也並不算十分困難。
而千辛萬苦、手腳並用地爬上山頂以後,若不是給露在後麵擋著,林迪菲極有可能按原路滾回山腳——跟麵前這座山比起來,腳下這座,簡直就是一小土坡。
不知過了多久,當那一抹聖光似的橘黃燈火竄入瞳眸時,林迪菲的大腦已經處於昏迷的邊緣,呼吸和行走都很困難,同時也對自己居然能活著爬上來的事實感到極其不可思議。看到給露背上大片的濕印,這才恍然記起,其實自己在半山腰上就暈了過去,後麵的路程,應該是被他背著上來的。
濃霧鎖山頭,咫尺亦不見。景物都縮略成一連串不規則的黑影,看不真切。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氣味,不香不醇,聞起來十分舒服,舒服地讓人直想就地躺下,呼呼大睡。
“還不快進來拜見為師。”
一串聲音從黑影幢幢的房中飛了出來。
林迪菲不由暗吸一口涼氣,渾身的毛孔一齊立正。
那聲音中氣十足,也足夠脆利,甚至可以稱得上悅耳。詭異之處在於,它的音色。實在是,像極了女聲,比女聲還要女聲;驚魂之處在於,它的主人。實在是,很東方不敗,比東方不敗還要東方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