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友好的鄰居(1)(1 / 3)

有關沃爾特·伯格倫德的新聞並未引起當地媒體的關注,他和帕蒂早在兩年前就搬去了華盛頓,對聖保羅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不過,拉姆齊山地區的這些上流都市人對自己城市的忠誠度還沒有高到不讀《紐約時報》的地步。據《時報》一篇相當不友好的長文報道稱,沃爾特在首都將他的職業生涯搞得一塌糊塗。他的老鄰居不怎麼能把報道中的用詞(“傲慢”、“專橫”、“缺乏道德原則”)和他們記憶中的沃爾特對上號:那個慷慨、害羞、總是微笑著的明尼蘇達礦務及製造業公司的員工,踩著他那輛用作交通工具的單車在二月的風雪中穿過薩米特大街;奇怪的是,比綠色和平組織還要綠上三分、原本也來自小地方的沃爾特,怎麼可能因為和煤炭公司合謀、虧待鄉下人而惹上麻煩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伯格倫德一家人一直有些不那麼對頭的地方。

聖保羅的老市中心在三十年前的蕭條時期衰敗了以後,沃爾特?伯格倫德和妻子帕蒂是第一對在巴瑞耶街買房的大學畢業生,他們是拉姆齊山地區最早一批的年輕住戶。夫婦倆沒花什麼錢就買下了他們的維多利亞式大宅,之後的十年裏,兩人為翻修這棟老房累得幾乎搭上小命。剛開始的時候,有那麼個百折不撓的家夥先是一把火燒了他們的車庫,後來又在車庫重修前兩次闖入他們的汽車。午夜過後,曬得黝黑的摩托車手們從天而降,在小巷對過的空地上一邊喝著施利茨啤酒,一邊烤大香腸,還不時發動引擎,直到穿著運動衣的帕蒂出來喊道:

“嘿,你們幾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沒有人害怕帕蒂,但在高中和大學時期,她曾是出色的運動員,至今還保持著運動員那股無所畏懼的勁頭。打從第一天來到巴瑞耶街,她就無奈地成為了引人注目的人物:

大高個兒,馬尾辮,年輕得令人吃驚,推著輛嬰兒車走過被拆空的汽車、破碎的啤酒瓶和布滿嘔吐物的積雪,仿佛她整日的生活都裝在了嬰兒車上掛著的那幾個網眼袋裏。你可以看到,在剛剛過去的那整整一上午,她都在圍著孩子轉;下午,她收聽公共電台,閱讀《銀齶菜譜》,清洗孩子的尿布,給牆麵刮膩子、上乳膠漆;晚上為孩子讀《晚安月亮》,然後喝上一杯仙粉黛葡萄酒。她業已深陷其中的這種生活,在街道上的其他居民身上才剛剛開始。

最早的時候,就是你還可以開著一輛沃爾沃240而不覺得難為情的時候,拉姆齊山居民的共同功課是重新學習父母那輩逃至郊區以避開的一些日常生活技能,比如說,如何敦促當地警察真正做好他們的本職工作;如何對付目的性極強的摩托車偷車賊;什麼時候去叫醒自家草坪長椅或秋千上的酒鬼;怎樣誘導野貓去別家孩子的砂盒裏拉屎;怎麼判斷一家公立學校已經爛到了完全不值得費勁去改良的地步。還有一些更具時代氣息的問題,諸如:那些尿布怎麼樣?值得費那個事嗎?真的還能訂到送上門的瓶裝牛奶嗎?從政治角度來看童子軍真的沒問題嗎?不吃麥片不行嗎?哪裏回收舊電池?當有色人種的窮女人指責你正在破壞她的街區時,該如何應對?老牌艾菲斯塔瓷餐具的釉彩含鉛量過高,可能引發中毒,這是真的嗎?廚房裏的濾水器究竟需要精細到什麼程度?有時當你按下超速行駛開關,你的沃爾沃240會不會沒有反應?乞丐上門乞討,該給他食物還是什麼都不給?全職工作的媽媽有可能培養出無比自信、快樂、聰明的孩子嗎?可以在頭天晚上磨好第二天才用的咖啡豆嗎?還是一定要在早上即磨即飲?聖保羅到底有沒有人請到過令人滿意的屋頂工?技藝高超的沃爾沃修車師傅呢?你的240有駐車製動拉線方麵的毛病嗎?儀表盤上那個貼著標簽的謎一般的開關令人滿意地哢嗒作響,卻又似乎和什麼都沒有聯係:

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麼東西?

對所有這些問題,帕蒂·伯格倫德都能夠提供可資參考的答案,她就像一隻殷勤友好的蜜蜂,快活地傳播著社會文化的知識花粉。她是拉姆齊山為數不多的幾個全職媽媽之一,出了名的不喜歡說自己的好話,也出了名的不喜歡說別人的壞話。她說遲早有一天她會被家裏的某扇窗“斬首”,因為那些提拉窗的吊鏈是她自己更換的。她的孩子們吃了她沒煮熟的豬肉“很可能”會死於旋毛蟲病。她覺得自己對脫漆劑的氣味“上癮”,很可能跟她“不再”讀書有些關係。她坦言自己已被“禁止”為沃爾特的花施肥,因為“上一次”她搞砸了。有些人不喜歡她這種自我貶損的謙遜勁兒——他們從中體會出某種類似屈尊俯就的味道,就好像帕蒂故意誇大自己細小的過失,其實是過於明顯地想照顧那些不那麼能幹的主婦的情緒。但大多數人還是覺得,她的謙虛發自內心,或至少也可以說是有趣的;而且,不論如何,你很難拒絕自己的孩子們那麼喜歡的帕蒂阿姨,她不單記得孩子們的生日,還記得你的生日,會拿著小禮物來到你家後門:一碟曲奇餅幹、一張生日卡片,抑或一束插在從二手商店買來的小花瓶裏的鈴蘭,還告訴你不必麻煩把花瓶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