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貌回頭與花如言相視一眼,花如言正要使眼色令其不要理會,又聽薛子欽於門外道:“如言,我冒昧前來,是有要事與你商討。”
花如言正欲出言推拒,回心又念及,與其閃爍逃避令他一直掛心,何不趁此次把話說清,好令其明白自己的處境,不再糾纏,遂開口道:“你等著,我馬上就來。”忙讓花容月貌二人幫忙洗去妝容,換過了衣裝,方打開房門,看到薛子欽目含焦灼地立於門外,她歎了口氣,道:“當日我們離去,你必定又於我們身後跟隨,得知我們住處了,是嗎?”
薛子欽容色微有憂慮,輕聲道:“我放心不下。”
花容月貌二人明白花如言心思,不再逗留,相攜離開了廂房。
花如言返身回到房中,來桌前提起茶壺倒茶,一邊道:“進來再說吧。”待薛子欽進入房內後,她坐下來,品一口帶著澀意的茶水,道:“到底有何要事?”
薛子欽並沒有落座,隻立於原地,靜靜地注視她片刻,方道:“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何要找姚宰相。”
花如言一手握緊溫熱的茶杯,如借此驅走縈繞於心頭的清冷,“薛大哥,你為何不能明白,如言無意讓你知悉太多的苦心?”
薛子欽一貫平靜無波的麵容上滿是痛心,道:“我自青州時起,就知道你有不妥之處,你並非隻是為了尋找荊官人這麼簡單,你找姚宰相,可是與荊官人遇害一事有關?”他停一停,“如言,無論你目的為何,以你一介民女之身,接近姚宰相並非易事,你不若告知我你的打算,或許我可以相助一二?”
花如言沉吟須臾,道:“此事莫說你不能幫我,就算你能幫我,我也不能平白連累了你。”她揚起頭,眼眸內是一片哀切的淒楚,“薛大哥,如言唯一的請求,便是你不要再過問此事,不必再為如言擔心。如言……必會平安無事,可好?”
薛子欽聞言,麵如死灰般沉鬱,道:“果然是冒險之事嗎?那我便更不能袖手旁觀。”
花如言心下一陣抽緊,有酸澀的淚意自鼻端湧上眼眶中,朦朧了視線,唯得心底的孤絕無聲無息地加重,“你不能袖手旁觀?你憑何等的身份不能袖手旁觀?薛子欽,你當日是如何將我拋諸腦後,今日便請你如何置之度外。不要,不要再於我麵前,惺惺作態地滿口情義!”她強忍下痛哀,哽聲道,“你堂堂薛主事,何來什麼情義?在你心目中,隻有你的仕途,你的官職,你的上峰!”
薛子欽臉頰的肌肉微微地抽搐,悔疚難當道:“如言,我知道,我虧欠你的,這一生一世都無法償還,我求你給我這個補償其一的機會,可以嗎?可以嗎?”
花如言淚盈於睫,氤薄的水霧無以遮蔽眼眸內的怨懟與痛憾,“當日寄望於你,你卻杳無音信,事至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你倒說你要補償,如何能補償?錯過的事,便再不能回頭,自我決意踏出這一步,便注定是不歸路,你如何補償?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隻想要唯霖生還!你能為我將一切逆轉,能為我把唯霖的性命挽回嗎?”她淚如雨下,“如果不能,你何必再來苦苦糾纏,隻為了你那一點不足掛齒的負疚之心?”
薛子欽雙目隱隱含淚,聲音難掩悲愴:“如言,我知道,我所為的一切於你而言,已經太晚……可是,叫我如何能夠將你置之不理?”
花如言心下的決絕之意更甚,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近薛子欽,晶瑩的淚珠沿著臉頰淌下,如是劃過昔日的傷痛,“好,那我便告訴你,我此次是為找姚士韋報殺夫之仇,他奪我夫君性命,我必不會善罷甘休。你要知道嗎?我便成全你,你與我來往甚密,若是有一天不幸事發,姚士韋定會查出你與我相識,屆時,倘若薛主事官職不保,再像如今這般追悔莫及,隻怕太遲!”
薛子欽驚錯萬分地瞪著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要向姚宰相報仇?”
花如言淒冷一笑,淚水順著她的笑靨滴落,猶如雨後梨花,“我將會假扮成姚士韋的女兒進入宰相府中,伺機而動。你如今知悉內情,便是我的同謀,你若再逗留,今後定必再難脫身!”她眼內掠過一抹灰冷,“當然,你還可以選擇前往告密,指不定可助你前程似錦。你苦苦跟隨,想要的不過便是如此結果罷了。”
薛子欽驚駭難禁,且痛且哀,凝視她良久,半晌方顫聲道:“你執意如此犯險,我自是無法可施,隻一點,姚宰相城府極深,疑心甚重,你假扮……未必可得其采信。”
花如言冷笑道:“我自有周全打算,不勞你費心。”她上前把房門打開,道:“既然你已明白一切,便該知道並沒有再虧欠我什麼,你請回吧。”
薛子欽目光悲憫地深深看她一眼,默然轉身離去。
目送他遠去後,花如言渾身虛軟地返回房中,無力地跌坐於椅上,便聽得花容月貌二人自房外走進,一邊關上房門,一邊小聲疑慮道:“如言姐姐你都告訴他了?”
花如言拭去臉龐上的淚濕,低聲道:“你們放心,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泄露出去,也必不會再來了。”
翌日天未放明之時,她們三人便離開了客棧往臨安街而去,這一次,她們三人特別注意了身後是否有人尾隨,也並不馬上前往目的地,而是四處繞路,待確定無人跟隨後,方放下心來直抵臨安街。
臨安街的居所是一座普通的平房民宅,此處原是居住著母女二人,該母女二人已於五日前受了花如言的一點銀兩悄然離京返鄉,如此居處的根底便可用以應付姚府之人的查探了。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流逝過去,姚府的人始終沒有如預想的那樣四五天後便查訪到此處,尋上門來。六日過去,八日到臨,十日已滿……
花如言“母女”二人心下暗自焦急,卻依然維持著平日生活的平靜表象,老母於家中織布,女兒在閨房中寫字作畫,小婢則每日勤於家務,清洗打掃。
如此靜待,又是五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