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在大連,活得足夠幸福(1 / 3)

第三輯:在大連,活得足夠幸福

大連,山海之間的“廣場”

張連波

也許,大連的魅力正在於她不能被固定地描述,在城市冊頁的記錄中,她被反複“定義”和“提煉”。無論怎樣,我覺得三個元素是確定的:山、海和城。當然,這樣的地理形態並不為大連所獨有,大連最鮮明的特色應該是廣場了,70多個廣場在城市裏星羅棋布,站在不同的廣場上,會看到不一樣的天際線。我覺得把“廣場”喻為“客廳”倒很形象。城市的“客廳”往往能給人深刻的印象,可以速覽城市的概貌,並且,客廳是人們社交最多的地方,也就有了人文,有了色彩。

一、黃渤兩海的擁抱

由於修改《中國大連》七種語言的市情介紹片,每年我都參與調整解說詞,不斷補充新的畫麵。城市發展太快,幾個月不見,就會有新的大樓拔地而起,環境的陌生,令人視覺受到挑戰。2008年夏天我們組織了一次航拍,航拍十分麻煩,需要跨部門審批,還要“碰對”合適的天氣。航拍的片子並不算理想,但畢竟提供了新的視覺。審閱影像和照片時,我發現不同光線和角度下的城市與日常視點有很大區別。航拍裏的大連仿佛在黃海和渤海的簇擁下一點點隆起,或氣勢磅礴,或溫婉神秘。

我的視線是從黃渤海分界開始的。黃渤海分界線並不是人為的分界線,與地圖的標線不同,海水的分界完全是大自然的態度。分界線位於遼東半島的尖端——老鐵山角,站在那裏,眼前的黃渤兩海真的是“涇渭分明”。海水在顏色上形成了自然分界,東部黃海部分水色深藍,西部渤海的海水略呈微黃色。海潮從海角兩邊湧來,交彙處出現了幾米深的急流漩渦,發出陣陣碎鼓般的濤聲。

老鐵山屬於旅順口區的轄區,而旅順口是大連一個繞不過去的城市符號,或者說是大連這個城市的童年。很多人的記憶中,大連仍為“旅大市”。 旅順坐臥在黃金山、老鐵山腳下,是天然的“要塞”。從東麵白玉山高處瞭望,旅順港的“獅子口”“老虎尾”盡收眼底。“獅子口”不過一個窄窄的“口子”,實際上是300米寬、由兩山對峙圍抱的出海口,通過這個出海口,隻有一條91米的航道,每次隻能通過一艘大型軍艦,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1860年英國戰艦HMS Algerine號首次闖入這個擁有古老曆史的小漁港,由於艦長叫威廉·阿瑟,所以在西方當時的地圖裏,旅順也一度被稱為“阿瑟港(Port Arthur)”。1880年,清政府開始興辦北洋水師,在旅順建軍港,修炮台、築船塢,旅順口成為當時世界聞名的五大軍港之一,同時也是一個中西融合的,寧靜、安詳而浪漫的海濱小城。革命導師列寧的姐姐新婚蜜月就是在旅順度過的。後來,旅順成了戰爭的沙盤、戰場和墓地。1894年的中日甲午戰爭,1904年的日俄戰爭,旅順成為中國近代史的縮影。“一山擔兩海,一港寫春秋,一個旅順口,半部近代史。”1945年,曾經在日俄戰爭中蒙受恥辱的俄國人,在二次大戰後期又以戰勝者的姿態回到旅順。2002年3月,出生於大連旅順的俄羅斯前總理C.C.斯捷潘諾維奇重訪大連。半個世紀過去了,旅順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童年記憶中的旅順天際線早已作為背影走入了曆史。

從旅順乘船,沿蜿蜒曲折的南部海岸線進入大連灣,一路上千姿百態的岩石峭壁,金光閃爍的沙灘,綠蔭掩映的樓宇和別墅,風光秀美旖旎,色調明快絢麗。小平島、黑石礁、星海公園、濱海路、傅家莊、棒棰島風景區、東海公園,一組繽紛的景色構成了大連南部沿海的天際線,組成了抒情的流動音樂,音樂的高潮部分是城市的全景圖——海上看大連。這個視角可以領略現代化都市的大連,高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形成波浪形的建築群體輪廓,時尚、明麗、大氣,滿眼都是高飽和度的色彩。如果是晴天,樓群倒映在海麵上,光潔無塵,透明豔麗,薄霧裏夢幻迷離,逆光中靈光跳躍。體現出了城市與大海的親密關係,浪漫與氣韻,胸懷和魅力。

大連港在視野中的右側,那裏海水碧波蕩漾,海輪進出頻繁,色彩豔麗的大吊車忙碌地工作著,一排排的集裝箱,一艘艘遠洋貨輪停泊在港灣上。大連被國家確定為東北亞國際航運中心,相關資料表明,大連港與16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300個港口通航,承擔著東北地區70%以上的海運貨物和90%以上的外貿集裝箱運輸。臨海區域在渤海一線,那裏形成了海洋工程、船用曲軸和風電設備等重型裝備產業集群。STX造船、萬邦造船、中遠造船成為大連一道雄壯、凝重的產業風景線。

從綠山電視塔上看大連,色彩就明顯不同了,城市坐擁在起伏的山巒和綠樹青草之間,顯得婉約、嫵媚了很多。這是個綠化覆蓋率比較高的城市,可以看到很多林冠線,有的區域成了天然的大氧吧。2001年6月5日聯合國授予大連中國唯一、亞洲第二個“世界環境500佳”城市稱號。隨後大連又獲得中國“人居環境獎”、“國家環境保護模範城市”等榮譽。視野中的大連是透明的、光潔的,仿佛清水洗過一般。站在綠山上我想,這個城市的空氣質量是不是也得益於黃渤兩海的沐浴之風呢。

二、親密接觸的天際線

進入一個城市有很多辦法,對於外鄉人,通常以火車、輪船、飛機的方式抵達,而第一印象又非常重要。一出碼頭、車站或者機場,看到那個“城市”也許就是你確認的城市意象。

在大連城市生長的更多的時間裏,火車站和碼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我最初的記憶也是從那裏開始的。火車站坐落在勝利廣場北側,1937年6月1日投入使用。據說這個火車站與日本的上野火車站一模一樣,出自同一個設計師太田宗太郎之手,大連火車站建成時,設計師發現尺寸竟然比自己祖國的車站還大幾毫米,於是,他十分羞愧,寫下遺書,在家剖腹自殺。我曾經把上野火車站和大連火車站的照片比較了一下,兩者的確很像,但並非完全一模一樣。大連火車站的最大特點是合理地利用了地形,在較低的廣場空間上,通過弧形坡道將主體建築與廣場外的城市空間有機地連接起來,造型簡潔明快,清新大方,無論時間如何推移,總是不落伍。

其實,大連最早的火車站在西崗區勝利街46號,建於1903年,當年伊藤博文、張作霖、溥儀、周恩來等曆史名人都進出過那個俄式的車站。還有一個車站值得一提,它就是東北鐵路沿線保存最為完整的歐式建築——旅順火車站。那是一座造型別致,俄羅斯風格木質建築物:草帽形橢圓尖頂,掛滿羽毛狀小瓦,精巧的細部雕飾,白牆、綠窗以及在國內難得一見的純歐式月台。1980年代,火車站對麵的建築物都不高大,五六層著色的樓房,風格雋永,賞心悅目。90年代後期,銀色幕牆的高樓大廈紛紛拔地而起,具有了大都市的氣派。

大連港碼頭客運站同她的母體——大連港一樣,曆經了沙俄、日本、蘇聯和我國自主建設與管理的四個發展階段。在100多年的發展變遷中,客運站也經曆了滄桑變化。年客運量增長了120多倍。老客運站仿佛一個半圓和長方形積木的組合,也像一個拉開的盒子。這個客運站於1924年投入使用,至今還可以看到牆角裏當年留下的鑄件和線盒,候船廳南麵建有長122米的天橋走廊,是旅客進出候船廳的通道。出了客運站,走過拱形橋,直接映入眼簾的就是港灣廣場,那裏綠草茵茵、花團錦簇,廣場的中央停靠一艘仿造鄭和“寶船”設計的古船,仿佛正在揚帆啟航,駛向新的彼岸。廣場西側深褐色的七層老建築十分引人注目,經曆了100多年的風風雨雨,仍結實地佇立著。大樓上爬滿了藤蔓,夏天蔥綠,秋天丹紅,仿佛敘說著難以破譯的時光故事。

站在港灣廣場,記憶裏還鳴叫著海鳥的聲音。我一直覺得困惑我們的是“時間”問題,從奧古斯丁對時間的懷疑開始,到曖昧而堅決的馬塞爾·普魯斯特,普先生覺得時間可以摧毀一切,但也認為回憶可以起到保存的作用。他告訴我們的保存方法是:“某種回憶過去的方式”。 著有《告別上帝》《信仰之海》《時間》等著作的劍橋大學教授唐·卡皮特(don cupitt)認為,我們的世界裏除了線形時間,更多的是循環時間。從車站、碼頭來熟悉大連,必定留下曆史感很強的記憶,視野的變化表明時間是不肯停留的,不過,時間在我們的城市裏轉了個大彎。

三、風格迥異的廣場“客廳”

1990年代初期,我住在勝利路橋北“大連自然博物館”後街,那個米黃色巴洛克建築是城市的第一個市政廳,百年前,市政廳前的廣場應該算為第一個廣場了。每天晚飯後,我都在那個小廣場和通往勝利橋的路段上散步,小路十分靜謐,間或有灰鴿子和喜鵲飛落,路的兩側是歐式風格的小樓,小樓錯落有致,基石醃漬歲月,木柵欄陳漆剝落,以至多年後,我常在夢中回到那個有尖塔和草色鐵皮屋頂的小街。現在那條街被改造了,叫著俄羅斯風情一條街,不過,我怎麼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複製的建築很生硬很水泥,商鋪人流十分喧擾。舊市政廳的廣場,應該是大連廣場的發端。

大連是一個廣場“串”起來的城市,采用了以廣場為節點、路道街區四處放射的城建布局,與歐洲的巴黎有幾分神似。古希臘、古羅馬的柱式風格,盛行於文藝複興時期的圓穹頂式格調,巴洛克三角牆,哥特式尖塔頂……形成了廣場周圍的天際線。20世紀末,大連城市在新一輪城建浪潮中,秉承和延續了歐化的建築文化品格,大大小小的廣場性格各異,或清秀、或雄渾、或典雅、或雋永,散出令人遐思的生命氣息。

人民廣場應該是這個城市標誌性“客廳”之一。曾經叫“長者廣場”“斯大林廣場”,廣場的南側中間原來聳立著一尊高高的蘇軍烈士紀念塔,那是為紀念蘇聯紅軍解放東北修建的。1994年廣場更名為“人民廣場”,1999年紀念塔整體遷至旅順蘇俄烈士陵園,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歐式漢白玉水幕回廊和一處大型音樂噴泉,廣場中央大片規整的草坪,棋盤似整齊的方磚小徑,湧動的噴泉、飛舞的白鴿、飄揚的風箏,還有廣場上颯爽英姿的女騎警,構成浪漫濱城的一道特別的風景。廣場北側中央建築是大連市人民政府,法院和市公安局大樓分列兩側。人民廣場的旗杆成為城市的地標,每天早晨升國旗的儀式都十分莊嚴神聖。

在那個廣場上,我曾碰到過郭安娜,她是郭沫若在日本期間的夫人,她就住在人民廣場南側的高爾基路上,那個普通的日式二層小樓裏,東側住著郭安娜,西側住著劉長春,一個書寫中國田徑史的中國男人。郭安娜原叫佐藤富子,郭沫若在日本流亡期間,安娜為了愛一直掩護一個中國革命者。抗日戰爭爆發後,郭沫若回國抗日,安娜被日本警察抓去坐牢,她克服重重困難,保護了郭沫若的手稿。新中國成立前夕,安娜衝破險阻將子女分批帶回中國。她帶著四個孩子,在小樓裏孤獨地生活了45年,直至去世。“我永遠屬於哥哥,屬於哥哥的祖國……”每讀到這句話,不免感慨唏噓。

中山廣場是年代最久的標誌性“客廳”, 始建於1899年,時稱“尼古拉耶夫(沙皇尼古拉二世名字)廣場”,日本占領時期改稱“大廣場”。中山廣場是典型的圓形廣場,周圍沉澱了10個不同風格的老建築。西洋古典建築風格的日本朝鮮銀行大連支店(現為中國工商銀行中山廣場支行);二層磚木結構哥特式建築的大連民政署(現為花旗銀行);H.Ashead於1914年設計的英國領事館(現為浦發銀行和廣發銀行營業樓);具有歐洲文藝複興後期建築風格的大和旅館(現為大連賓館);折衷主義建築風格的大連市役所(現為中國工商銀行大連分行);西洋古典歐式建築的日本東洋拓殖株式會社大連支店(現為交通銀行大連分行);歐美折衷主義建築風格的中國銀行大連支店(現為中信實業銀行大連中山廣場支行);古羅馬建築藝術風格的人民文化俱樂部;歐洲文藝複興後期建築風格的日本橫濱正金銀行大連支店(中國銀行中山廣場支行);折衷主義建築風格的日本大連遞信局(現為大連郵政局辦公樓)。這些建築構成的景觀駐留了很長時間,對於1969年以短篇小說《洋槐林立的大連》獲芥川文學獎的日本當代作家清岡卓行來說,最讓他魂牽夢繞的是廣場的風格建築和周邊南山洋槐下的小樓。近年來,老建築的後方,聳立了一座座現代化的大廈,形成了新的天際線。古老與現代、典雅與時尚,合奏了一曲中西合璧的城市建築交響樂。

還有以“水晶球”聞名的優雅“客廳”友好廣場;繼英國、美國之後,世界第三個以“海軍”命名的海軍廣場;地下“Shopping Mall”——勝利廣場;有軌電車穿行世紀街襯景中的民主廣場;摩天大樓護衛下的五四廣場;蔚藍色基調的臨山觀海廣場——海之韻廣場……最大的“客廳”應該是星海廣場了。

星海廣場位於星海灣畔,落成於1997年香港回歸之際,廣場占地麵積110萬平方米,被稱之為亞洲最大的城市廣場。廣場周邊建有星海會展中心、大連世界博覽廣場、國際大廈、星海國寶等商業設施和住宅樓,形成了星海灣金融商務區。星海廣場夜景是迷人的,周邊的古城堡、棧橋和歐式小別墅在五顏六色燈光的裝飾下,柔和迷離的燈光,鬱鬱蔥蔥的綠地,構成了廣場如歌似夢夜景,仿佛進入到童話般的世界。

作為城市“客廳”的廣場是個大的載體。於是,國際服裝節、賞槐會、馬拉鬆、煙花爆竹迎春會、國際啤酒節等大型活動登上了廣場這個舞台。夏季達沃斯論壇、APEC高官會議、亞歐經濟部長會議、WTO小型部長會議也紛紛亮相。值得一提的是,6月舉行的10萬人參與的國際徒步大會和9月滿城歡度的狂歡節,參加巡遊的市民充滿了自信、充滿了快樂。陪同海外記者方索采訪時,他說他拍攝過很多大連人的麵孔,笑容的比例之高令他意外,很多大連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也許,這才是“客廳”裏最有意義、最絢爛的時刻。

瑪麗娜·伊萬諾夫娜·茨維塔耶娃說“生活就是車站”,這是一句多重含義的表述。大連是這個古老國度現代化的起點,也是生長著的城市的領跑者,隨著大連區域城市化快速發展,那些宏偉的藍圖正固化在生機勃勃的土地上。有時我在想,在曆史的時光隧道之中,我們在記錄著城市,還是城市也在記錄著我們呢?

大海如此完整(組詩)

玉上煙

在大黑石海濱浴場

距海邊還遠,潮濕的空氣就

裹緊了我。大黑石的波濤,卷起層層雪

淺水處,拋錨的小船

緊緊拽住纜繩。這命運賞賜的

是安穩,還是受製?

它們迎合了多少次的破碎?更遠一些的島嶼

像無法起飛的大鳥,在虛空中

堅守著,和時間默默地較勁

比起島嶼,海浪則如同一群躥動的獵豹

帶著四足的吼叫,但又,緩緩退去

在落日的右側,海鷗的叫聲

劃過半空,將蘆花的影子放大。現在

光在光線裏陷落,它漸漸變成了

黑暗的一部分——

濱海路

我從不談論江山,要談也隻談濱海路

這裏沒有小橋流水,沒有長亭連短亭

除了大海,木棧道,島嶼和無邊的闊葉林

原諒我一走上濱海路

就有小國寡民的意識,就想在此圈地為王

過古人一樣的隱居生活

結婚,生子,釣魚,聽濤聲和鳥鳴

這裏有豹子:滄瀾碧濤,翻滾出雷霆

這裏有絲綢:水天微漾,仿佛隱秘的激情

這裏滲著甜味:“北大橋”、“燕窩嶺”

一場北國之春

原諒我這個在異鄉流浪的窮人

一踏上濱海路

就財大氣粗,忘記浮雲一樣的命運

五十裏波濤,五十裏山巒,五十裏森林,五十裏花香

統統都被我當成自己的霸業

或者隻是海鳥,礁石,波斯菊或

隨便什麼東西

我的意思,隻要把靈魂安置在濱海路——

即使卑微,也活得足夠幸福

星海廣場

我愛,不因為

它是亞洲最大的廣場,或許隻是

割草機散發的新鮮氣息,不因為那隻

全國最大的漢白玉華表

或許隻是

海豹快樂地呆在水族館裏

在它身後,馬路攤開寬敞的眼神

商業街反複旋開玻璃門

紐約的,巴黎的,莫斯科的,連非洲的也趕來了

在階梯式排隊的年輕的建築上

耐心地繪著幾何圖案

真的,我愛。或許隻是

一群鴿子

落下又飛起來。它們不會飛遠

即使飛遠也會飛回來

金石灘

那麼多五顏六色的石頭:

安靜地粉,抽象地黃,熱情地紅

那麼多粗糲

那麼多大海的遺骨

那麼多直立,仰臥,匍匐

那麼多上億年積澱的靈魂

那麼多享有暴力的見證

那麼多奇異的野獸:

大鵬展翅,蟹將出洞,萬馬奔騰

那麼多古老的白雲岩:

皺紋猶如層層水波

那麼多龜裂石:

濃縮的曆史,保留著全部的困惑

那麼多寂靜:

海浪擊打出的紋絲不動

那麼多毀滅:

時間是一頭野獸,從來沒有停止過撕咬

那麼多好脾氣的石頭啊

它們什麼也不信奉,除了

用滄桑抵抗滄桑

用沉默堅守沉默,除了

像飾物一樣,變成一種存在

大海如此完整

你含著苦味的消息

翻過來覆過去,又撞向我

那洶湧的樣子,絕望的樣子,就是我

曾經的全部。我看見你

嗚咽著把它們推向崖邊

一次又一次

我看見集體躍起的海浪,在破碎的時刻

閃著鋒利的光。現在

我在你幹幹淨淨的沙床上

躺了下來

靠近你,傾聽你,呼喚你。碧水萬頃

大海如此完整

並沒有失去一點點的重量

大海與山連

劉兆林

音樂家瞿希賢有首歌,頭一句便是,“山連著山,海連著海——”。那氣勢,立刻叫人心生崇高與向往。每每唱時首先想到大連這座城市。大——連,不就是——大海與山相連——的簡稱嗎!但大海與山相連的地方不少,唯獨大連得此美名,定有許多緣由的。我不想翻故紙堆尋她的文化之根,論證大連名字的由來,隻是感情用事甚至有點牽強附會地說說,大連在我眼中地久天長的自然形象。

大連尖尖地深入渤海與黃海交融處,坐落在長白山餘脈的最末端,既是一座水城,又是一座山城。她所處的水,是闊大的內海之水,少有海嘯及台風等大天災。她所在的山,雖屬著名的大山脈,但是餘脈的末端,不高不陡不窩風不積水。潮起潮落,水不進大連城裏泛濫,即使城裏有多餘的水,也可順順當當入海。

大連的山植被茂密,是一座樹城。樹益鳥,益動物,更益人。因為大連山水樹風都有,且又互相得益相互製約,所以既成不了南京、西安那樣的火爐之城,也成不了重慶、武漢那樣的火爐加水患之城。大連氣候四季適宜,她的美好,是天然的。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我這個外地人眼裏,大連人既是山民,又是水民,既可吃山,又可吃水,真是有福的人。我雖然無緣在大連結門親戚,但有幾個大連朋友也很自豪了。比如我的著名作家朋友鄧剛,他的名作,《迷人的海》、《山狼海賊》、《白海參》等人所周知。他跟我說大連人受的苦你不知道,我就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啊!也許他還會說,你見那些遊山玩水大吃海鮮的,多是你們外地人。但其實我想告訴鄧剛,正是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成了他的財富,也成就了他那些名篇名作的。寫《黃河大合唱》的張光年(光未然)先生說過,鄧剛的成名得益於“人迷大海海迷人”(專為鄧剛題的詩中一句)。再說了,他那時的苦與罪,多是人禍所致。而如今,來大連玩,來大連吃,來大連住的人,實質都是為大連人吃玩住呢,他們越來多吃多玩多住,大連的GDP就會增長得越多。所以,大連人真是生在福地了。大連人遭的罪,也是福地之罪,比那些既貧瘠又天災人禍不斷的地方的人,有福多了。

福地大連養育的人,似乎也都高大健康。還以我熟悉的幾位作家朋友說事吧。男作家鄧剛多威武高大啊!還有其他著名男女作家孫惠芬、素素、馬小麗、津子圍、高滿堂、寧明、古耜、王曉峰、陳昌平、黃瑞、車培晶、張魯鐳、徐鐸、於立極、李皓等等,不僅健康,而且健美。

大海邊的大連,景物最突出特點,就是大氣。動物園,大。水族館,大。廣場,大。公園,大。空間,大。各種活動,搞得也大。這些個大,都和大連的自然環境,風水氣象以及大連人的胸懷相連著的,因而才顯出大氣象來。我多次到大連,並曾四次在大連住過月餘。一次是在大耗子島深入生活,寫出了中篇小說《船的陸地》,一次是在小平島參加筆會,寫出了中篇小說《風雪撩人》,另兩次是在傅家莊部隊療養院療養,都是住在山坡樹掩的屋子,天天開門見山,開窗見水,因而也都有散文問世。天然的氧吧,雄渾的秀色,使來住者大病變小,小病變了,小心眼卻變大啦。因而雖是療病,也有靈感產生。我妻子的腰病,也是在大連治好的。可見,福地大連,也是讓外地人多生靈感和好感的地方。大連的大美和大好,是無私的。

牧歌唱海(組詩)

薩仁圖婭

海風吹我

風吹動藍色的波浪

也吹著遼遠的空曠

我想到草原上的牛羊

親愛的朋友讓我們同往

搭乘千古牧歌的悠長

縱情於馬蹄無羈的韻章

一路走來元氣蕩漾

雄性的呼吸在荒野之上

身披大海的浪花

暢飲鮮美的乳漿

白雲鋪不滿的草原

無限的風光就在無限的路上

因痛苦而堅強

因堅強而榮光

聲音之水在風中築巢

幻想就是執著的光芒

閃閃的繁星豐富了海的夜語

美與心靈積蓄了力量

無法抑製的激情如長風

傳說比生命更久更長

夢在遠方

海在近旁

美好的心願

在風中飄蕩

過往的事物

如風一樣

經過身旁

悄語一腔衷腸

海風吹我

無韻的詩章

獵獵的召喚

啟動無邊的想象

有所愛就是幸福

不朽的詩是海的萬象

與世界和好如初

真誠在心一如既往

海邊鷹

通常,雲朵寫意天空

通常,海浪向太陽致敬

高蹈雲天的你啊

在蔚藍的海麵

為詩的巔峰命名

悠遊太空

你的飛翔是將生命

轉化成意義的過程

寫滿藍天

大海見證

以真誠閱讀世界

你書寫了真誠

天地之間有大美

那是你心靈

在雲中的投影

從黎明

到黎明之後的

又一個黎明

太陽如故你心如故

在鯤鵬的領空

山巒起伏

大海奔騰

縱然飛得很高

可何曾一刻

疏離大海的鍾情

聽吧,你在聆聽

飛雲流霞的天籟之鳴

唱吧,高歌抑或低吟

你唱出心中的

七色彩虹

轉身是另一個開始

磅礴之氣永恒

追趕光的腳步

明天的一切

更是全新的風景

海邊望月

月在海的懷裏

又藍又靜

風在岸邊的樹上

彈撥豎琴悠悠其聲

萬丈虹影

垂自蒼穹

我們對著美酒敘舊

我們對著大海抒情

來吧,來到我的內心

甘美的寧靜

月光抵達的深處

是夢境

大海的語言

有誰聽懂

最初的火焰

點亮心燈

奔赴海浪

點燃青春之火

不要把韶華虛度

不要等百花飄零

先於眼睛感受寧靜

不,不必再等

讓我們一起

加入演繹愛的行動

牽手大連

張魯鐳

早晨看見一群老人正圍著報刊亭七嘴八舌,有人說現在這火車都長出翅膀了,要飛起來了。可不是,用不上半天工夫就能到哈爾濱轉一圈,和飛有什麼區別?老人們情緒激昂,在他們眼裏,這事近乎神奇,已經超出了他們想象和理解的範疇。然而,這邊的白紙黑字,那邊的汽笛轟鳴,鐵錚錚的事實,老人們幾乎雀躍,此時此刻就像背上已經長出了翅膀。賣報紙的手中揮舞著報紙,哈大高鐵即日開通。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別說老人,就是我自己也有種按捺不住的亢奮。

幾年前就聽說要修建哈大高鐵,這條高鐵可了不得,它貫穿了東北三省,途經10個城市,24個站點。美麗的鬆花江畔,充滿異國風情的哈爾濱,有了這高鐵,喝喝茶的工夫就到了,這將是一個多麼神奇的美夢。當時在報上見到這條新聞時,覺得那就是遙不可及的夢。雖然有現代科技引領著,但在我心裏那還是一個美麗的夢。即便不是隔著千山萬水,但畢竟是個遙遠的地方,通過高鐵的連接,我們甚至可以做親近的毗鄰,難道這還不充滿神奇嗎?高鐵工程應該始於2007年,那時候掐指算算還有四五年的時間,時光匆匆又匆匆,但畢竟還有段日子。

後來我在高速公路上看見有人在路邊揮舞著工具,我知道高鐵已經現在進行時了,再後來他們由路麵發展到了半空,汽車飛馳而去,工人們在半空中變成了一個個黑點兒。我忽然就想起了螞蟻啃骨頭這句話,心裏不由向這些辛勤的“螞蟻”致敬。他們是高鐵的建設者,也是讓夢想變成現實的驅使者。汽車上我指著那些“黑點”告訴孩子,這裏正在修建一條高速鐵路,有了這條鐵路我們離吉林哈爾濱就非常近了。到時候我們可以去去長白山看天池,去哈爾濱看冰燈,還可以吃列巴紅腸。兒子顯然比我還要興奮。他還講了沿途的好多風景和美食,現在的孩子知識麵還真是豐富。之後關注高鐵成了我們一家人休閑的一部分,我們常開著車在高鐵的周圍轉悠,打地基豎橋柱鋪路麵,當時哈大高鐵成了我們茶餘飯後的一個談資,一個憧憬,我們想象著哈爾濱的大雪有多厚,那裏的冰燈有多壯觀,還擬定了一個又一個出行計劃,去鞍山看大佛,去沈陽故宮北陵,去鬆原買蘑菇……我們沉浸在無限的想象裏,高鐵是我們對未來生活的期盼,一個誘人的大餡餅。

現在兒子已經是高中生了,高鐵也開始賣預售票,它的平均時速可達300公裏以上,到沈陽僅1個小時40分鍾,到長春2個小時40分,到哈爾濱3個小時50分。去一趟就像去朋友家串個門差不多。這和飛有什麼區別,都可以在火車上體會風馳電掣的感覺。我把預售票舉到兒子眼前,他說那邊的人不是也一樣盼著來大連,我說那當然。大連的海邊,可口的海鮮美食,還有老虎灘海洋公園,聖亞海洋世界,森林動物園……大連的好風光好美食多得數不過來。我們去滑雪,他們來看海。兒子忽然來了一句,冬天來了春天還遠嗎?高鐵開了,彼此的距離還遠嗎?我笑,高鐵,讓大連和鄰友們牽手。

在海邊(外一首)

李輕鬆

在海邊我任風吹著,不想說話

我的語言失去了翅膀

還有什麼比星與海更適於想象?

這宜居的溫度與濕度

就是肺葉裏的呼與吸

如今浸透了萬物的眼神

請閉上一分鍾,讓我的趾尖

觸到那份適意。連波瀾都是微醉的

我隻有開口讚美。這最低的塵埃之花

這高處的幹淨之雲朵

這拂去喧囂與疲憊的海浪

都是慰藉。一顆星星散淡,自由

像我內心裏的海,相遇是這麼美

在海邊,我是個在夢中穿行的人

不想醒來。我定可再睡一百年

也不願顯露。對於海天我終於有了底色——

山色就在海裏,而海就在心上

這自然與自然的映照

深得我心。我帶著自身幹裂的部分

一秒比一秒地清澈、濕潤——

在星海廣場重新認識大連

無論我以什麼表情,以什麼體溫

來體會這片星海,我都會有一種驚喜

好似從來不曾親近過星或海

星星融進了海,或者就是海本身

這樣想著水意就漫了出來

臉龐和街道被濡濕

那灰塵與傷疤被照亮

什麼都被輕輕地洗了一遍

到處都是發亮的。你多汁的肌膚是水做的

我要融進你,必須先做你的分子之一

我把雙腳延伸進星星的海

星光就順著我的指尖閃出

一股無法形容的神秘夢境

讓我沉下來,一尾魚伏在那兒不動

海啊,你就是落滿珠子的平盤

我終是無話可說。在你的蕩漾裏

我看見了水中的水

以及雲中的雲。我麵容中市井的表情

都被這滿天的星光擦亮——

這城市的天鵝皇冠

最美的珍珠落在頸上

似乎第一次與星海相親

你就是我手上的翡翠

我雙眼裏的蓮花,我離散的親人

在一些濤聲的傾訴中

舒展得抽去了筋骨

從此我具有了自潔的能力

此生不再訴求什麼。隻想在你的懷裏

也做一顆幸福的星星

被大海懷抱,滿心光芒

我要把閃爍的故事告訴遠方的人

還有正在淡去的陰影

從此在星海廣場,說出我對你的愛

對那光與影的幻覺,那恍惚間的天上人間——

二十年來沙河口

張 濟

大連太大,胡子眉毛一把抓說不透,隻說說沙河口吧,我上學、工作都在這裏。

1990年,家在瓦房店西北一隅的我考上了大連大學師範學院。樣不濟,還是當年我們班唯一一個本科呢。錄取通知書及報到說明上,說學校在大連沙河口區白山路97號。沙河口,這地名好土,莫非我從農村來,又去了農村?為啥叫這麼個地名,當時是一點不知道。今天從網上搜索,說“沙河口區之名始於近代,據《金州衛山川地理誌》記載,明代這裏為沙河的河口,故得名沙河口”。具體哪條河是沙河,怕還是無人敢確指,不會是馬欄河吧?

來了,一看還不錯,南臨高爾基路,北靠五四路。那時候,這兩條路可都不是單行,雙行還嫌寬敞呢!院裏是中文、英語、政史三個係,中間的大樓是大連大學工學院的,最初還沒投入使用。南邊,在宿舍樓的東邊,還有一座老樓,是附中。現在呢?好多年沒去,早已徹底變化,都易了主了。

馬路上的體育課

如今,一遇上堵車,我就不禁對人感慨:“二十多年前我在這裏上學的時候,白山路上還能踢足球、上體育課呢!”

這是實情。校園裏的操場不大,煤屑和沙土鋪就的地麵也不夠好,再遇上大隊人馬踢足球的,上體育課就很難。記憶中,是多次被老師拉到馬路上,去上我們的體育課。四年換了幾任體育老師,都在馬路上開過課。具體的地點,一是白山路,一是白山路通往萬歲街的一條與五四路平行的小路。後者不寬,極幽靜,有樹蔭可稍避太陽,車絕沒有一輛。在那裏,記得我們學會了軍體拳,學會了簡單的武術套路,甚至搞過小型的足球賽。那時候,也絕沒有擾民一說。

記得每年的紀念“一二·九”長跑,我們也都是在馬路上搞的。就是從白山路出發,南至高爾基路左拐,到體育場附近或一二九街折回,全程兩三千米。幾百人的長跑比賽,稀稀拉拉一路,並無需封路,隻要同學們稍稍靠點邊,不在路當間跑即可。

時間如白駒過隙,二十年之後,馬路成了最稀缺的資源,車流恨不能把所有的路麵都鋪滿。二十年前的我們,有幾個敢做這樣一個夢:我將來要開著自己的轎車,行駛在腳下這大連街的馬路上?

星海灣畔找老鄉

二十年前一個深秋的傍晚,我曾在星海灣跋山涉水找一個老鄉。

對於邊遠農村來的學生來說,那時候要承受物質上的極度匱乏和心靈上的強烈自卑,孤獨而憂鬱。那時候的周末不是周五,而是周六。從外校來看我的阿財興衝衝地對我說:“你猜誰來大連了,阿喬!這哥們兒現在好過,在工程隊管一攤兒,咱倆宰他一頓去?”阿喬是我們的高中同學,高考落榜後就沒了音信。阿財聽人說,阿喬現在就住在星海灣的一個工地上,而我們又正為“嘴裏淡出鳥來”而苦惱,那還等啥?走!

當時的2路公交車,一毛錢而已。在富國街下了車,天色已暗了下來。這時候,我們才發現,要在星海灣上找一個人,並不容易。

“是道南嗎?”

“說是,沒錯。”阿財雖有疑慮,但表現堅定。找人問路是決無可能的,那年月,那地界,傍晚早已人跡絕無。

我們從體育館(如今已拆)往南走,遠遠地望見鹽堿灘深處似有工棚樣的建築,最重要的是,那裏有燈光,而燈光就是希望。我們就奔著燈光走,腳下似有路,卻又沒有,先是蹚過雜草叢,接著是在廢舊雜物堆間穿來穿去。越往前走,海灘的腥臭味兒越大,而腳下也越泥濘,到後來每走一步都要防備鞋子被爛泥拔掉。“咱倆會不會迷路啊?”“不會不會,背後燈光多的地方就是大道。”阿財鼓勵我。

終於,工棚和燈光就在眼前了,燉菜的香味飄進鼻孔。推開七扭八歪的木門,屋裏爐火邊坐著一個男子,卻並不是阿喬,目光裏不無驚異,說:“阿喬出去買幹糧了,也該回來了。”時候不大,阿喬拎著個塑料袋回來了,裏邊是四個饅頭。擁抱,寒暄,剛經曆了跋山涉水的我們,大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飯得了,吃吧。掀開鍋蓋,裏邊是白菜燉豆腐,四個人一人手裏撮著一個饅頭,筷子齊伸向中間的白菜燉豆腐,話題就全是對未來的憧憬。臨走時,阿喬送我們上了大道,並塞給我們一人一張紙條,上邊是他的傳呼號。

畢業後,我又回到了農村。五年後再回到大連。記憶絕對是有選擇的,這些年,每次來到或想起星海廣場、和平廣場一帶,都不禁想起當年在鹽堿灘裏找阿喬的經曆。

阿喬現在是個不大不小的老板,阿財呢?不大有消息了。他們還記得那個深秋的傍晚嗎?我不確定。

西安路上買熟食

這個片段還是與吃有關,大概那時候嘴上太虧吧。

一年冬天,家裏寄包裹來,要到五四廣場的郵局去取。傍晚與一名同學去的,取完,就往西去,順路逛一逛。那時候的西安路,甚至沒人知道它叫西安路。商場不多,大商二百大樓算是最大的吧。走進去,被熟食品區的肉香味兒吸引,不大拔得動腿了。那豬頭肉,色香味都好。同學是大連市區人,說這家的熟食品很有名。饑者易為食,記得大概是花了兩元錢左右,買了一塊比巴掌大些的豬頭肉。讓服務員改了刀,晚上回到宿舍,與同學一起的這一餐,真的可以用豐盛來形容了。半夜醒來,“腹猶果然”,好幾天還有回味在心頭。“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我這是吃回豬頭肉,三月都是肉味了。

這十幾年,工作單位在中山路邊上,北去不遠便是熙熙攘攘的西安路。但我已不在那裏買豬頭肉了,去那裏買電子產品、看電影較多。本土產電影及話劇《這裏有情況》裏有句台詞:“到麥凱樂買秋褲不現實,到大菜市買秋褲比較現實。”想起二十年前西安路的那塊豬頭肉,我就覺得可以套用這句話。

映象大連

高 寒

無需導航,季候風已失靈

花叢和草地一路向南

海浪塗著熒光粉在護欄上奔湧

一百二十邁的想象追不上一座城市

變換的表情

路邊原野中,那些被效仿的嬌嫩

那些被收購的汁液

依然在一座城市的歡迎詞裏生動

即使沒有故事前來迎接

黑土地依然漲紅了臉

他熱愛的那座城市正高舉燈塔

照亮時空裏

海天交錯的經緯

白山和黑水相愛

他們把日子不停篩選

寒冷的枯枝剪掉,幹癟的落葉深埋

隻留盈潤和光澤

他們浣洗夜晚,衝刷黎明

為每一個夢想正名

終於,一百多年後

他們孕育出一顆藍色的明珠

她在白山黑水的指尖起舞

隻一昂首,就星光閃耀

隻要一片海就夠了

槐花,足球,啤酒和少女一起

逐水而居

螢火蟲在酣睡,白雲邁著一字步

城市的會客廳裏

海豚和長頸鹿牽手致意

呢喃和尖叫互相妥協

鹹腥的香甜被做成紀念品,裝進旅人的背包

讓每一份陌生從容,讓每一次相遇驚喜

這是一座城市為未來設置的落腳點

一粒沙許給一片海洋的承諾

讓“APEC”、“達沃斯”成為一座城市的“方言”

平原以海浪的姿勢堆起城市的海拔

兩千公裏的海岸線長袖善舞

山和水在一夜之間長成渤海的外延

每條生活的支流都在心跳加速

海燕不辭辛苦,從早到晚做著圓周運動

城市的心情一點點被煮沸

那片海,還是那片海

衣著光鮮,在省親的路上

她雙膝跪地,親吻黑土地

一條巨龍,穿越曆史的骨感

以共和國長子的名義

成為一座城市嶄新的圖騰

黑土地鋪就的甲板上

共和國的淩厲成功試飛

汽笛鳴響時,致遠號管帶的衣襟飄成旗幟

硝煙和屈辱從此拋錨

六百萬株向日葵依次盛開,又分列兩旁

一座城市,在成人禮上

用所有的青春、熱血和豪情鑄成

一個民族的入海口

大連,夢開始的地方

遼師大附中二年十二班 郭熹縈

指間滑過打了蠟的藍天,想去摸摸鑲著金箔邊的雲彩,用雙手為它貼上釉彩。

腳尖踏開鮮麗欲燃的紅葉,想去猜猜一樹春華的美夢,假裝一次偶然的照麵。

這一方水土,養育了我十六年。我從這片藍天起航,飛到過許多地方:墨爾本的藍天比它還要藍,西安的水比它更滋養皮膚,香港的空氣比它還要幹淨。可是這座城就在我的心裏,我就在這座城裏。我是城內的人,我亦如錢鍾書所說“拚命想要逃出去”,去追夢。可是我知道,我也堅信我一定會回來的。

風生水響,草氣花香,醺然欲醉,它是藝術家心裏渡不過去的彼岸。碧海無垠,風聲如濤,它活在每一個同行人的心中。那一片海是不會跑掉的承諾,我在岸邊玩耍,踩沙,踏浪,做夢,每一個美感都是它給我的禮物。

記得嗎?我就是在服裝節那天扯著碎花裙邊在鏡頭裏笑得不像個樣子的小姑娘,我就是那個穿著運動褲的一米七五大姑娘。星海灣畔,夜景襲人,在那裏我度過了自己和家人的許多次生日聚會。如果我是一個遊客,對他鄉溫情的留心也許會隨時間的流逝漸行漸止。而唯有在故土的天空下,在親人的陪伴中,一切才會如想象般完美。

我愛這座城,因為那些永遠無法割舍的情。我們都在這裏生活,在不經意的某一個角落就會有我們曾經的故事,我愛這些人,這些事。因為它們讓我相信,幸福是一個旅程,而不是終點站。

我何需在生命的旅途上刻著“我愛大連從未離開”?我早已擁有它,在我的心靈深處。

好景常在,繁華依存。我有多愛大連,就有多少更好的願望送給它。真正的懂得是不需要語言的,其實我真的不希求抬頭望天時它也在看我,我隻想它給我的那一把撒自天際的夢裏,還有未鑿的天真與執著。

隻因為,我相信這裏是——

夢開始的地方。

黑石礁看海

鄒廣桓

坐上礁石的時候

一隻隻海鷗,已在海麵翻飛出

一個個軟弧

黑石礁看海,我看到了海鷗

輕盈,自在,縱橫馳騁的高蹈

在大連黑石礁的海邊

在偏安於大海的一處幽靜

我看到了,飄舞的潔白

海水拍過來,抽回去

海邊礁石,早被咬噬出黑色的蜂窩

海邊並非漆黑

海鷗潔白的翅膀

如同星星,劃破了黑暗

如同霓虹燈,驅逐了冷寂

幾近淹沒的礁石

露出的仍是鋼鐵般的骨骼

海鷗又一次飛起來了

黑色的礁石上,我站起身

雙手舉向天空

擺動著飛翔的姿勢

星海廣場(組詩)

星 漢

向我揮手的

向我揮手的

是別人的新娘

這陌生的美人

天上下來的天使

有太多的理由

把內心的幸福

施舍給每一個路人

我敢說她此刻的幸福

就是那群被陽光鍍亮的鴿子

正展開翅膀

飛向我們熱愛著的生活

星海廣場

腳穿滑輪鞋的孩子

在圍繞著廣場滑行

巨大的廣場

快速地轉動起來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

仿佛前麵有什麼東西

值得他使出吃奶的氣力

去追趕

而在他的身後

眾多的事物

正以同樣的速度

追趕著他

我們坐在這裏

海邊的公園

巨大、幹淨

多麼適合夢想飛起

我們坐在這裏

這裏就是世界的中心

剛剛修剪過的草坪

整潔而幹淨

就像我們曾經描述過的心靈

海上的霧

已經散去

讓我們看見

海灣的美

讓我們看見

海水推動著海水

藍推動著藍

白鯨:寫在老虎灘極地館(外一首)

大 衛

兩頭白鯨一前一後,一場雪追逐另一場雪

兩頭白鯨比鹽更白,輕過梨花

像十七歲之前的愛情,或者一張

月光下的紙。隻顧了激動

結果卻什麼都沒有搞懂

兩頭白鯨若即若離,忽潛忽跳

倘若我與那誰誰也可以這樣嬉戲

天再熱,一個詞對另一個詞

也會起了相思

兩頭白鯨。一男一女

霜裏的銀子,夜與夜之前的空隙

誰也不是誰的比喻,誰都可以離開誰

兩頭白鯨隱身而去

所有的閃電,不敢再有別的顏色

8月2日夜,金石灘聽海

今夜,誰能帶走金石灘上空的月亮

這一朵浪花,隻能開在天上

它的下方,三千公尺之外,是大片大片的塵埃

今夜的金石灘,穿泳裝的月亮

像一粒藥片,治誰的相思,又讓誰

徹夜難眠

每一條海浪都想翻身睡去,隻有你的身影

愈發劇毒,愈發清晰,被風

撚成了一味藥引子

你在一步之內,又在三千公裏之外

對你的思念,比海水更鹹,比沙子更軟

今夜的金石灘,我。醉與不醉

都是一個海

波 紋

沙 爽

那一年冬天你在大連,每天照例睡得很晚。午夜時分,翻書翻到闌珊處,窗外的城市卻正燈火通明。作為一個資深的午夜愛好者,這璀璨的夜景讓人心動。200公裏外的家鄉小城隻是偶然地一閃,隔閡得恍若來生。

沒錯,這樣一座毗鄰的城市,但是它完全不像你的鄰居。恰恰相反,它更像飄浮在遠方的異域。像你在草原上看過的飛得低低的大雲彩,你踏上的隻是它掠過地麵的影子。

如同任意一個假裝並不多愁善感的過路客一樣,你開始留戀上這座城市。它吱吜作響的有軌電車。它爬滿藤蔓的老房子。它波濤般婉轉起伏的大街小街……隔著車窗,你正浮遊在夏日的海水裏。又沉迷又慌亂。又渺小又自欺。透過濺滿水花的銀灰色遊泳鏡片,天空高遠,岸上的世界遙不可及。

“怎麼說呢?大連是我喜愛的城市,它擅長培養禮貌和禮儀,也培養虛榮和貧窮的小資。雖然貧窮,我還是沒有去附和我的同學們對這個城市的詆毀情緒。我喜歡這個城市四下裏飄浮的務虛精神,喜歡它美觀大於實用的部分:燈火輝煌的歐式尖頂;環城路上營造情調的小拐彎。它正好可以用來解釋我生命中出現的這個男人……”

為什麼你要把一場虛構的愛情安放在這裏?一個被幻覺加工到幾近完美的男子,清潔,優雅,變幻莫測。這個不披鬥篷的魔法師。他的軟底皮鞋在薄雪上印下奇異的紋理。對這個城市而言,他輕微的足音構成恰到好處的鑲嵌。他屬於這個城市。至於你。當你穿越一條條陌生的大街,這燈火構成的河流,起伏,跳蕩,喧囂,兩岸林立的高樓是一艘艘夜航的巨輪。你一身黑衣,宛若黑夜偶然遺忘在人間的影子,身後投射過來的光柱在你腦中交織成悲歡交集的現世圖景。你記起幾年前的夜裏,你就是這樣坐在黑暗中,看屏幕上的泰坦尼克號莊重地駛入它命定的海域。你看見那些舷窗,哦不,那些樓群上明亮的窗子,一座座玻璃圈起的微型島嶼,一場又一場默然滑行的人生。而你的魔法師,他就在那裏,與你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那麼多個夜晚,你隔著玻璃,心不在焉地打量這個城市。隻是偶爾,你會記起它白天時的樣子。占據了整麵牆壁的落地窗圈出常見的工業化的一角,淺灰,深褐,重疊交叉的立體幾何。隻是偶爾,你會恍然記起,這其實是一套背陰的房子。但是更多的時候,你的大腦執拗地相信,隔著眼前層疊的樓群,你和你的窗子正麵朝大海,等待春暖花開。在這北中國清冷的隆冬深處,你的嗅覺遊離在你之外。那種深深淺淺的、濕漉漉的藍。那種波湧、動蕩、深不可測、若即若離……你看見浩淼的星空,正無比珍憐地包裹住這星球上最大的神跡。

許多年前,你第一次踏進這個城市。翻開塵封的家庭相冊,你看見你手足無措的16歲。清水掛麵的學生頭顯然太長了,不透氣的厚款針織健美褲緊繃繃地纏住兩條蘿卜腿。那其實是7月份吧,親愛的?你就這樣僵著兩條汗津津的腿,在著名的老虎灘上擺POSE。兩條多餘的胳膊讓你覺得自己成了千手觀音,放在哪裏都不對。這件海魂衫是你的校服嗎?你就穿著它來領取你今生的第一個文學獎?

——一本小小的獲獎證書,一塊比證書還要袖珍的獎牌。作為你踏進這個城市的主要證據,你把它們收藏在書桌裏。但是來不及等到成年,它們已經棄你而去。

幸好你還牢牢記得你看見它的第一眼。這樣的城市!這樣的山!你的視線沿著傾斜的長街一點點爬上去,在半山腰的地方,街道陡地拐了一個彎,這讓你滿心疑慮。那些驕傲的樓群是肅穆的成人世界,不肯對你吐露任何秘密。這是一座建築在山巒之上的城市?或者說,城市也可以建在大山裏?作為山腳下長大的野孩子,你多麼喜歡每天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大山投在家門前的一道黛色的暗影。喜歡草木們像村莊裏的人和動物一樣,沿著大山的坡度緩慢上升。這是不是一座在你的夢境裏出現的城市?你心跳加快,奔跑的欲望在腳邊迅速伸展。上坡,下坡。不遠處蝴蝶亂飛,無數種植物異香撲鼻。你小小的心髒頃刻迸出千萬個閃念,魂魄顛倒,神馳天外。

究竟要在一個城市裏穿行多久,才能稱得上熟稔?每天上午,你到樓下的Bread shop裏買一片麵包——真的隻是一片,盛在托盤裏沉甸甸的,上麵臥著一隻漂亮的蛋——加上一杯熱牛奶,你遲來的早餐沐浴著冬日近午的光線。Bread shop小小的空間裏飄蕩著烤麵包和煮咖啡的香味兒。真是遺憾,自從過了矯情的青春期,你遲鈍的味蕾再也沒有迷戀過人見人愛的美妙咖啡。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在這個以咖啡為基調的城市,你更像一隻遠道而來的土撥鼠,一個柔軟而虛弱的小小異類?

你穿行在這兒,你在你的生活之中,又在生活之外。這樣想著的時候,你雙手插兜,若無其事地犁開身體前方的空氣。五彩斑斕的波紋四下裏翻卷。在這個盛產魔法師和魔法的城市,你終於可以從它的表層,一點一點,緩慢沉陷。

這一天,你在記事本上寫下一句話:“年少時,我們以為自己可以淩波微步;人到中年,才知道最愛的正是這煙火人間。”

就這樣,在這棟43層高的公寓裏你安下短暫的巢。趁著工作人員幫你檢查供暖設備的間歇,你窺視到它複雜異常的內部構造。那些線路,它們連接著你的清潔、冷暖;你差不多全部的日常所需;你渴望抵達的明亮或黯淡。還有,你時光深處安全的睡眠。當你在這小小的巢穴中安然睡去,在夢裏,你的一隻腳已經踏進火車站。隻是偶然的一瞥,你看見這幢供你安棲的華美建築,它外立麵淡藍色的Low-E玻璃仿佛正在天空中流動,仿佛就要溶化在城市同樣淡藍的霧氣之中,又突然被自身的光線凝固。

你就這樣遠遠地望著它,悲喜交集,似夢非夢。

到大連去(二首)

王 琪

海灘書

沿1906公裏海岸線前行

任何一個季節

都是行走的風景,流動著斑斕

一些遙遠的物事

從遼東半島最南端接踵而來

需要用多少組詞彙

才能詳述你曾經的屈辱、淚水

島嶼上有,海麵上有

人群喧鬧的廣場有

馱走天邊雲彩的翅膀上有

但我更喜歡,在波濤洶湧過後

長長的燈影裏,聽一位老船長

動情地訴說你的往昔與今朝

如果能用讚美形容

我仍然像對待故鄉一樣

捧出心底的熱愛、懷戀

從一張信箋上

將這座城市,以名片的方式

寄給世界,寄給

向往並深深喜歡她的

每一個人

順著海風

海潮沒有退去

星辰能不能先期而至?

浪花扯起衣襟

是否激起一個異鄉人

對一座北方名城的依戀之情?

很多年前就這樣

塵世之岸,任風雨拍打

處在水雲之間

有人在金沙灘尋找浪漫

有人徹夜狂囂於足球場

——而我,是那個停在葡萄架下

或櫻桃園裏

擁有蜜汁般心情的人

草有草味,花有花香

住在深深的月色裏

你走過這座城市的每條街道

因為順著海風指引

你在異鄉的迷惘戛然而止

去大連看望一個朋友(外一首)

敕勒川

很久了,我想去大連看望一個朋友

她有大海一樣的藍,槐花一般的

繽紛,月季花似的

馨香

也沒什麼事,真的,沒有什麼事,就是

想去看看她,我想和她

一起在海邊走走,聽聽濤聲,看看浪花

天黑了,就和天一起黑下去,默默地

望著遠處的燈塔——

大海是另一種夜……誰的心

在大海之上,那麼寧靜

那麼亮

而她在暗夜裏比一座城還要遼闊,和持久,仿佛

是一個人和一座大海,永遠不能說出的

一個夢想

路過大連

路過大連,路過一麵青銅鏡上

斑駁、生鏽、繚繞的麵容

路過大連,路過一條河的

清澈、坦然和慢

路過大連,路過一枚蘋果或者山楂的

酸和甜、青澀與成熟

路過大連,路過一棵槐樹和一朵月季的

蔥蘢與怒放

路過大連,路過一杯啤酒的

清爽、大醉和深不可測

路過大連,路過一座大海的

蔚藍和蕩漾

路過大連,路過一盞燈火的

安寧與溫暖

路過大連,路過此生

最美的一次心跳

我們的大連

趙亞東

我在一朵浪花裏看見了你的雄奇

我在一朵浪花裏看見了你的英姿

我在一滴海水裏,品嚐了你的溫情

我在一滴海水裏,寄托了你的思念

這是——

我的大連,你的大連

這是——

我們美麗而又文明的大連

我在你的嬗變中,迎來了青春

我在你的升華中,提升了自我

你為我們解讀這新時代的創新力

你為我們詮釋科學發展的新篇章

這是——

我的大連,你的大連

這是——

我們和諧、富庶的大連……

當大海的潮汐與精神的船帆競相起舞

當生命的壯歌與城市的血脈交相輝映

我在你的眼睛裏,看見了未來

我在你的心跳裏,堅定了信念

我們融入了你——

我的大連,你的大連

我們的大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