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尋根英格蘭

(2010年)

辛夷楣.蓋瑞·坦普

有的時候最小的種子改變了一切,有的時候它的成長超過了想象,超過了我們最大的預期。當我第一次遇到楣時,我的感覺正是這樣。它是從一個簡單的電話開始的,僅僅是回應了悉尼報紙上的一個小廣告。從這粒小小的種子開始,我們每天的日常生活開始發生變化,直到變化如此巨大,我倆漸漸變成了不可分割的一對兒,正像食物與飲料,白天與黑夜,呼與吸。

攜手重返

現在,我感受到了我生活中的另一個變化,重返故鄉英格蘭的願望變得越來越強烈了。澳洲是我的家,但是我童年的記憶一直隱藏著,隱藏在英格蘭那翠綠起伏的山坡間和那多石彎曲的海岸線上。我想返回英格蘭找回 50年前少年時代的模糊記憶,我不想讓這些記憶永遠散落遺失。但是,這需要很多錢,很多安排與計劃,絕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我也不想獨自一人踏上還鄉之旅。

現在,我有了妻子楣,我覺得尋根之旅有了新的特殊意義。她是一個忠實的熱愛旅行的伴侶,有她陪伴我尋根該是多麼興味盎然。楣會像一頭小羊一樣愉快地跟隨我在英格蘭到處轉,與我共享一切歡樂。她不但不會有任何抱怨,而且還會盡她所能來幫助我,這是我一生都在等待向往的機會。現在,我們已經賣掉了我們的舊單元,還清了所有的房屋貸款,我們在經濟上有能力來支撐耗資不菲的英國之旅了。我的工作負擔也已減少到一周工作三天,適於請長假了。

但是,直到我們坐在從倫敦希思羅機場到市中心帕丁頓(Paddington)車站的高速火車上,我才知道我確實回家了。經過了 51年的漫長歲月,2010年 6月底,我終於回家來了。這不是出差,這不是為了完成公司交付的任務,這純粹是為了我自己,這是我的尋根之旅,我的旅行,我的假日。我生活中的至愛——我的妻子就在身旁。我帶她回家鄉來了。記憶開始聚集,我們拉著行李到了我們預訂的旅館。

我們買的是中國民航的環球機票,先到北京探望我的家人,再飛洛杉磯探望蓋瑞的大妹凱瑟琳,然後飛波士頓探望我的侄子欣欣,再飛倫敦,在英國尋根三周。在北京的時候,我就感到爸媽這一年有明顯衰老跡象,但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們離開北京才十天,媽媽就因腦梗塞住進了醫院。我們剛到倫敦,聽到這個消息,我感覺有如五雷轟頂,立時就想改機票飛回北京。坐在倫敦的雙層旅遊巴士上,我心中淒苦萬分,倫敦城的美景對我真是浮光掠影。我無心欣賞,隻想拋下它們,飛到母親身邊。

但是,這可是蓋瑞盼望多年的尋根之旅呀!我走了,他一個人可怎麼有心情繼續呢?他一心一意是要帶我還鄉,心心念念是想與我一起尋根的。那時正是旅遊旺季,改機票非常困難。我往北京打了好幾個電話,情況總算明了,媽媽的病情已漸趨穩定。蓋瑞理智地說:“現在媽媽在醫院,有醫生、護士與護工照顧。你趕回去,除了站在她的病床前,還能做什麼呢?你不如回去之後,延簽證、改機票,在她出院之後,在家多照顧她一段時間!”他的話使我漸漸鎮定下來,倫敦的美麗宏大也把我征服。

倫敦美麗宏大

在我們小旅館的窗下,就有環城旅遊巴士經過。我們在小旅館的櫃台買了車卡,就登上了雙層巴士的頂層,這真是觀光倫敦的最佳選擇。而倫敦的最奇妙之處就是幾百年來它的地理狀況沒有變,改變的僅是外表的化裝。它與我 50年來的記憶何其相似!少年的我常常在倫敦城裏穿梭來往,常常經過這些著名的地標式建築,然而今天的我已經步入老年了,倫敦當然認不出我了。我倒覺得倫敦似乎變得年輕了,變得更加美麗動人了。

那兩天天公作美,倫敦城處在藍天白雲之下。對於我這個攝影愛好者來說,真是天賜良機啊!我珍惜我們坐在雙層巴士上的每一分鍾,輪番使用照相機與攝像機,從各個角度拍攝我的故鄉倫敦。我清醒地意識到我內心深處對倫敦的摯愛,倫敦啊倫敦,你沒有讓我失望!但是,我沒有把這些感受告訴妻子,我不想影響她。要知道,她從未到過倫敦,從未踏上過英格蘭的土地,我特別想知道她對倫敦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倫敦與巴黎有某種相似之處,它們都把自己的文化傳統保存得完好美麗。恰如巴黎的重要建築幾乎都環繞著塞納河一樣,倫敦最輝煌壯觀的建築,比如議會大廈、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聖保羅大教堂、倫敦塔與皇家法院等全都散布在泰晤士河邊。而河上相隔不遠就是一座橋梁。其中尤以古色古香的塔橋與威斯特敏斯特大橋最美。我最欣賞的還是那結構複雜外觀壯麗的議會大廈和與它相連的鍾樓——大本鍾。

我不由得驚歎:“能夠修建這些建築的民族必有非凡的智慧、發達的技術與相當強的組織能力。我真沒想到,倫敦城的名勝與這些街區整片整片的老房子保護得這麼好。你看,這些古建築的磚色一看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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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楣身後是威斯特敏斯特大橋、議會大廈和大本鍾。

道起碼幾百年了,二次大戰中倫敦大轟炸的痕跡竟一點看不出來了。英國人保護民族文化傳統的意識相當強。”

蓋瑞聳聳肩:“你難道不知道,我們英國人是最懂得如何修舊複舊的嗎?”

我笑著說:“幸虧你們英國近些年經濟不景氣,倫敦市的高層現代化建築不多,要是到處都聳立著瑞士塔那樣的玻璃鋼建築,泰晤士河邊的景觀就全被破壞了。”

蓋瑞也笑了:“我知道寶貝兒不喜歡現代化建築破壞倫敦的典雅,英國製定了許多法律,不許在一些地段拆毀舊建築,也用了很多資金維修舊建築。所以,我們今天看到的倫敦城保存得很不錯。”

大英博物館是我少年時代經常流連忘返的地方,它的館藏極其豐富,卻一直免費向公眾開放,這是英國政府的德政。世界上沒有一個規模如此宏大的博物館是免費開放的。當我們家住在倫敦時,少年時代的我常常帶上幾片麵包再買一張地鐵車票,就來這裏參觀逗留一天。對大英博物館的美好記憶多年來伴隨著我、滋養著我,讓我對人類的文明充滿了敬仰與熱愛。

當我帶著楣在館裏漫步時,我驚喜地發現,我少年時代熟悉的古希臘陶瓶、古埃及木乃伊與古羅馬寶劍依然保存得完好如初,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我覺得時光仿佛倒流了,但是從玻璃櫃裏,我看到自己已經分明不是少年了。我真沒想到,我在異鄉經曆了那麼多冒險,在幾乎遊遍世界各地 50年之後,竟然又回到我記憶中最美好的大英博物館來了。而經過整修的大英博物館更加美麗動人,令我欣喜不已。

我曾經多次告訴楣,大英博物館是將古埃及、古希臘、古亞述與古羅馬遺跡保護得最完好的地方。原先,我不知道她相信不相信我的話。中國是有悠久曆史的國家,她特別喜歡曆史與古代文明。這一次,我看到她震驚了,她不斷地要求我給她與這些古跡拍照,興奮得像一個小姑娘。

英國是一個偉大而複雜的國家,英國曆史充滿了爭議。當我們走進大英博物館時,我的心情既興奮又矛盾。英國人把這些珍貴的古埃及、古希臘、古亞述與古羅馬人古跡搶來卻又保護得這樣好。那些石雕體積巨大,造型精美,雕刻細膩,幾乎沒有風化的痕跡。你簡直不相信它們已經存在了幾千年,你不能不感歎人類的早期文明實在是太燦爛輝煌了。你不由得要問,我們的先人何以有如此高深的藝術涵養?大英博物館又為什麼能把它們保護得這麼好?

最讓我歎為觀止的還是巴特農(Parthenon)館。1801至 1805年的英國駐奧斯曼帝國大使是希臘雕塑的愛好者,當時雅典城最高處的巴特農神廟曆經兩千五百年的風雨戰亂,已經破敗傾損。這位大使向奧斯曼帝國政府購買了巴特農神廟的 50%石雕,用船運回英國。英國議會 1816年通過立法,向公眾免費展出這些石雕。這就是這個巨大的巴特農館的由來。那些石雕有的雖已斷臂缺損,但是精美絕倫。

那天,館裏有一群小學生。他們都拿著作業夾在認真地對照填寫,還不時指著雕塑向老師提出稚氣的問題。兩千多年前的古典雕塑與天真爛漫的孩子讓大廳裏充滿了和諧美好的氣氛。我和蓋瑞坐在大廳中

2010年,蓋瑞在大英博物館巴特農館。

間的石凳上,被四麵的雕塑環繞著,久久舍不得離去。但是,我們必須得站起來前行,還有好多珍貴的寶物要看呐!

我還堅持要看中國館,我想知道當年大英帝國到底從中國搶走了什麼?除了三千年前的周鼎與兩千多年前的銅鍾外,大型佛像、瓷瓶與唐三彩擺滿了大廳。一個長廊正在舉行中國玉器展覽,從漢代的環佩到明代的玉碗,應有盡有。大英博物館裏陳列的中國寶物比北京故宮珍寶館陳列的要多得多了。

一個月前在北京時,我和蓋瑞重遊故宮。珍寶館屋宇破舊,室內室外盡是常年失修的痕跡,與新修繕粉刷的故宮三大殿形成鮮明對照。最可氣的是,門票不菲的珍寶館裏像樣的珍寶沒有幾件,玻璃櫃裏充斥著一些小裏小氣的東西。蓋瑞忍不住嘲笑說:“這些清代的王後頭飾做工也太粗糙了!”我想,故宮珍寶館大概是因為設備不好,而把寶貝藏在庫房裏不拿出來吧。堂堂的故宮總不至於館藏如此可憐,難道我們中國的寶物都被搶到大英博物館裏來了嗎?

希臘等國正在要求大英博物館歸還古跡。我覺得,有關方麵應該對這一問題做出適當安排。但是,作為一名普通遊客,我認為在一個大環境穩定寬鬆的地方,有一個向公眾展示世界幾大古代文明古跡的場所非常重要。250年來,大英博物館在這方麵的貢獻不可低估。它使我這樣一個普通中國人一下子就了解了古代幾大文明各自的特點,意識到了文明的傳承與交流對世界發展的重要。我覺得即使進館要收門票,觀眾也是樂於接受的。

風景如畫的倫敦使我們癡迷。很快我們就發現,即使跑斷了腿,時間也遠遠不夠。我無可奈何地說:“我們還是以尋根為主以旅遊為輔,先去你 50年前工作過的兩家大百貨店吧!”

門童老店

1958年下半年,快滿 16歲的我離開軍事寄宿學校,找到的第一份工就是在倫敦大名鼎鼎的大百貨店——海羅斯。它如今仍是倫敦最著名的購物中心。前英國王妃戴安娜(Diana)的埃及裔男友的父親擁有這家公司多年,不久前才轉賣了。

公司大樓仍然外觀宏偉,內部裝潢也十分華麗,而且富有埃及風情。然而我當年工作過的玩具部卻令我失望。當然啦,我負責管理的小火車沙盤沒有了。那個沙盤相當大,電動小火車噴著蒸汽按照信號係統的指揮,穿過橋梁隧洞蜿蜒前進。圍觀的大人孩子總是興奮不已。我則要修理小電動機,擦洗軌道與小火車等所有設備,保證正常運轉。現在想起來,這算是我從事工程師職業的起步吧。

不僅小火車沙盤的消失使我失望,我也對玩具部感到失望。玩具部布置得琳琅滿目,各類玩具品種繁多,充分體現了現代科技的內容,但仔細觀察卻發現價格昂貴,非一般家庭所能承受。玩具部的年輕女售貨員聽我說 50年前在這裏工作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真有如在聽天方夜譚。

我工作過的第二家大百貨店——福特南和梅森也在市中心。這是一家倫敦老店,1707年就開始營業了。我記得是媽媽陪我去麵試的。當時,我還是個羞澀的毛孩子。媽媽不但容貌美麗且非常善於交際,她極有分寸地誇獎我推銷我,說我是做商店門童的最佳人選。我那時身材瘦削皮膚白晳頭發淺黃眼珠碧藍,大自然真是一位殘酷的霸主,它摧毀一切等待它的東西。現在,當我再次踏進這家老店時,我的身材已不再瘦削,身體已不再年輕,我的眼珠已經不再碧藍而變成淺灰色的了。我曾經認為我的藍眼睛永遠不會變,然而我錯了。

當年我得到了門童的工作後,每天早上要花很長時間在更衣室更衣。我得穿上路易十四時期的複雜行頭,然後站在側門外麵,給下車的貴賓開門拎包。想起舊日時光,我很想找一位店裏的老雇員聊聊。我們運氣不錯,竟然找到一位在店裏工作了 30多年的老店員。他見到我這位 50多年前的老雇員,大為驚訝。我倆高興地握手寒暄,他詳細地向我介紹公司這些年來的發展與沿革。老人穿著西裝背心打著領帶,

蓋瑞(右)幸運地找到一位老店員

店堂的布置仍然相當貴族化。我指著門廳樓梯兩側的古裝假人對妻子說:“當年我就穿著這種 14世紀的服裝。”我又指指櫃台後麵的一個小門:“那是我換衣服的地方。”

也許是這位老店員的和藹可親,也許是這家老店的陳設保持了更多的舊日傳統,蓋瑞對這裏顯然比對海羅斯更感興趣。我們來到他當年當門童的側門外麵,當然那裏已經沒有門童了。這時,一輛高級轎車在側門外緩緩停下,兩位珠光寶氣的阿拉伯女士下了車走進側門。蓋瑞對我說:“你看,這都是那些靠石油賺了大錢的阿拉伯人。他們不僅是這些高級百貨店的顧客,也是英國許多大公司的股東。倫敦高尚住宅區裏盡是他們的房子。我看啊,他們都快把英國給買下來了!”

世界上的事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昔日的大英帝國已經風光不再,英國人不得不麵對現實,接受新的民族定位了。我們一到倫敦,電視上就整天在報道,新上台的保守黨政府說執政十幾年的前工黨政府花空了國庫使英國政府債台高築,因此不得不削減財政預算25%,而警察、教育、衛生與公共交通等方麵將首當其衝。像我們這樣的遊客都對大幅削減預算擔心不已,不要說住在這裏的英國納稅人了。

樂 土

英國南部西海岸的康沃爾郡是我少年時代的樂土,是我多年來朝思暮想之地。我們開著租來的車離開倫敦,首先直奔那裏。我新買來的衛星導航儀十分靈敏,妻子又擅於看地圖,我開起車來方向明確真有輕車熟路之感。

少年時代,爸爸曾多次駕車帶我們往返於康沃爾與倫敦之間。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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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媽總是坐在前麵,我和兩個妹妹像三個調皮的猴子似的坐在後座,我們身旁堆放著小人書與遊戲板,以防我們耐不住長途行車的枯燥。

當然,我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也不都是這些愉快的記憶,當我和楣經過小城海威科姆時,我不禁想起 50多年前我與大妹凱瑟琳曾在這裏的寄宿學校度過孤寂時光。但是現在,50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帶著妻子重歸故裏時,我決定讓不愉快的往事見鬼去,我要盡量尋回那些愉快的記憶。

傍晚時分,我們終於從英格蘭東部來到了西海岸康沃爾郡的小鎮紐肯,我們訂的旅館就在海邊。第二天早晨,我們就去尋訪我的故居。那條小街緊鄰懸崖,我一眼就認出了曾經住過的房子。那是一所兩層小樓,小街這麵有三個小門。我們按了門鈴,卻都沒有人應,百葉窗全都捂得嚴嚴實實。我看來看去,搞不清到底哪一個門裏才是當初的家。

我對楣說:“不要緊,我們去海灘,從前邊一看,哪個房子二樓有凸出的窗子,哪個就是我們的家。”走到小街盡頭,就見兩道長堤環抱著一灣深綠的海水,小海灣裏水波不驚,停著不少漁船,小海灣外則是煙波浩渺的大西洋。懸崖峭壁之上散布著各種形狀與顏色的房子,教堂的塔尖隱藏其中。楣驚叫起來:“這裏這麼漂亮,怪不得你老念念不忘,怪不得這裏是英國人鍾愛的度假勝地!”

抬頭遠望,我的故居高高地聳立在懸崖之上。我興奮地對妻子指指點點:“你看,我和大妹就是沿著這條石階跑到海灘上去玩。要吃飯的時候,媽媽就打開窗子搖鈴叫我們。”但是,我再仔細遠眺,不由得困惑起來。原來那座小樓的二樓一排有三個凸出的窗子。到底哪一個才是我家的,我可真的辨認不出了,除非我能進到房子裏麵看一看。楣安慰我說:“不要緊,回頭我們有時間再去敲門看看。”

其實,認不出到底是哪一個窗子不要緊,能找到這座房子已經讓我覺得不虛此行了,而踩在當年我與大妹玩耍的小海灘上那感覺才真好。最可喜的是,我竟找到了我們淘寶的涵洞。涵洞就在長堤之下,把大西洋與小海灣連在一起。海水退潮時,涵洞前的沙灘就聚集著一

蓋瑞指給辛夷楣看海邊他曾住過的房子

些木塊、碎石甚至硬幣。我們小兄妹倆就用小篩子把硬幣篩出來,拿到小鎮上去買冰激淩去看電影。

紐肯小鎮保護得相當好,房屋整齊街道儼然,還是我印象中的樣子,隻是街上的遊客比從前多了。我一下就認出了我們常去買冰激淩的小雜貨店。我記得,一次放學突然下起大雨,我在三岔路中央的三角形房子前遭遇雷擊,嚇得我趕緊往商店裏躲。隻是我和大妹當年最流連的電影院被拆掉了,成了建築工地,大概它太老了,不得不重建了。

我又帶楣去尋找爸爸當年的空軍基地和我們住過的其他房子。天上下著毛毛細雨,我們沿著海岸線往北開,在狹窄的山路上左突右拐。左麵是灰藍色的大海,右麵則是綠色的山坡。突然,我在一個房子前停下來,鑽出汽車就圍著房子拍照。那房子建在土坡上,車道是一個斜坡。這時候,連楣都意識到,這就是我做化學實驗闖禍,把眼睛燒壞,從車道滾下來的地方。她說:“我認出這所房子了,你快讓我給你拍幾張照片吧!”我們兩人都很興奮,我指著房子上的字說:“你知道嗎?這裏房屋稀少也沒有街名與門牌號,但是每所房子都有名字。我一看見這個名字就認出來了。這下是錯不了了!”

找到這所房子給了我信心。第二天早上,天氣很好,我又決定再去尋找其他住過的房子。在懸崖邊,我們找到一所海景絕佳的房子,房子三麵靠海,一層全是外凸的大玻璃窗。花園裏綠樹臨風鮮花盛開,還擺著木桌木凳。我對楣說:“我們也在這裏住過。”她隻顧驚訝地欣賞美景,我卻迫不及待前去敲門。

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太太穿著睡衣來開門,聽了我的敘述,老太太親切地說:“我和丈夫是 50年代後期買下這所房子的,也許你們搬走之後不久,皇家空軍不再租用,房主就把它賣給我們了。不過,我們搬進來之後,裏裏外外做了許多整修改建。”我和楣齊聲讚歎這房子與花園的美麗。我問她我們可不可以在室外拍幾張照片,老太太連聲說:“歡迎,歡迎,你們隨便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