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眉頭皺皺,眼淚就不可抑製地掉下來。
杜渡有些慌。
她努力地吸著鼻子,哼唧著說道:“為什麼都是豆腐呢?”
其實是想說,你幹嗎對我那麼好!
她擦了擦鼻涕,像審問犯罪嫌疑人一樣犀利地問:“你喜歡我什麼?”
杜渡像被她嚇到了似的,反倒很直接地說:“漂亮。”
她有些意外,鄙視地斜眼看他:“男生都這麼俗嗎?”
他紅著臉不安地解釋:“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塗了大紅色的口紅,很驚豔。”
他太緊張,沒有把話說全。
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在剛入學不久,她穿白色的裙子,卻塗了最紅的唇膏,張揚又奪目,旁邊的學長說這種女生屬於“甲醇”。聽起來是有些變味的玩笑,有人跟著笑起來。他忍不住回頭再看她,卻看見她俯下身,逗弄著一隻流浪貓,手心裏是給貓咪準備的香腸。
不知道為什麼,就對那個場景念念不忘,他固執地認為,這個女生骨子裏隻有溫柔與慈悲。
莫奈搶過杜渡手裏的菜單,挑剔地說:“那就吃海帶豆腐吧。”
那次之後,她和杜渡的關係漸漸不一樣。他在她心裏,像朋友也像家人。甚至,從來不對外人說過的話,她也會講給杜渡,包括她的家族病,包括她對生命的惶恐。
他總是靜靜的,像個樹洞,保守她的秘密,又包容她的壞脾氣。
她說,我可能是快死了吧,所以上天才派個天使來安慰我,杜渡啊,你真是我的天使啊。
她說,喂,天使,你有沒有帶橡皮擦呀,我心裏有個名字擦不掉。
她說,喂,你知道嗎?我心裏那個人是個混球,可是我就是喜歡他怎麼辦呢?
她說,喂,我每天提路雲陌你都不會煩嗎?你有沒有骨氣啊?你應該拍屁股走人才是啊!
她對他吼,有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他也隻是推推眼鏡,哼都不哼一聲。
她恨自己,心裏擦不掉的名字竟然是“路雲陌”三個字。
有人把真心給了你,你卻視而不見,反倒向更冷漠的人去討要真心。莫奈覺得,這種糾結的邏輯,即是逃不開的命運。
她對命運,已經臣服。
心髒第二次出問題,是在三月開學不久,這一次她真的有些害怕。
她很認真地說:“杜渡,我真的要死了。”
那個男生一向訥言,聽她說完,也隻是淡淡地說:“我會一直在你旁邊的。”
我會一直在你旁邊的。這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一句話,但卻不是情話。
10
莫奈的傷勢已漸平穩,路雲陌請了國內頂尖的整容科醫生來會診,要針對莫奈的心髒情況給出最穩妥的手術計劃。
宮九在審訊中突然斃命,據說,他死前似乎出現幻覺,大喊著樸娓藍的名字,臉上布滿恐懼。法醫鑒定,他曾經吸食過量的致幻劑。
四月一日,樸娓藍的祭日。宮九死在了樸娓藍祭日的前一天。
紀瓷隻知道江恩寶將樸娓藍的骨灰埋在了安城,卻並不知道具體的位置。每年四月一日,她都去白樹鎮,陪著金婉芬。孤單而糊塗的母親,依然能記得這是女兒的生日,她會親自給紀瓷煮紅雞蛋,在她臉上滾三圈。
今年,紀瓷照例在出發前去了趟蛋糕店,訂了樸娓藍生前最愛吃的水果蛋糕。
到養老院的時候,金婉芬已經早早地等在大門口,而她一旁是靜默站立的江恩寶。
她並不覺得意外。
江恩寶亦然。
金婉芬仍舊望著紀瓷身後,似乎有些遺憾:“娓娓啊,書生沒和你來啊?你們沒吵架吧?”
紀瓷笑著安慰她:“他在忙啊,他說忙完了來看你。”
江恩寶看一眼紀瓷,顯然,金婉芬那一聲“娓娓”觸動了他。他隻知道紀瓷這些年一直在照顧金婉芬,沒想到她默默地充當著娓娓的角色。
金婉芬又指著江恩寶,小聲地說:“他是你哪個朋友啊?他這些天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