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街邊尚有許多早點攤子。馮宥雖然已經吃過飯,但架不住紀瓷的熱情相勸,仍是每樣都嚐了一點。
“你絕對是故意的。“他揉著肚子。
紀瓷咯咯直笑。
天氣其實挺冷的,那種濕冷比北方更難熬。眼見著馮宥哆哆嗦嗦地吃著炸米腸,她不由得伸手替他把圍巾挽了個結。
她並沒有多想,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但她的臉突然那麼近地靠過去,仍是嚇了他一跳。馮宥心頭一熱,聽見自己胸腔裏傳來的悸動。他孩子一樣乖乖地一動不動,隻低垂著眼,可以清晰地看見她臉頰上的小絨毛,以及光滑而年輕的嘴唇。
他的心,若幹年不曾有過那樣悸動的訊號,像清淺的雷聲,在召喚一場春雨。
從小吃街到機場的一路,他忽然就沉默下來,安安靜靜地,聽著她細細講述車窗外掠過的風景。
下了出租車,紀瓷忽然意識到:“咦,怎麼又不說話了?”
“聽你說就夠了。”
她陪著他換了登機牌,等著安檢的時候,努力給他講笑話。
馮宥笑著笑著,突然凝重地看著紀瓷,“我可以抱抱你嗎?”
很唐突的請求。
紀瓷遲鈍地點點頭,然後,她就被一個寬厚的懷抱輕輕地擁住,她條件反射地環住他的後背,卻很快驚愕地張大了嘴,隨即,臉頰紅起來。她很想說,我隻是條件反射啊,不是真想抱你啊馮老師。
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裏,他就那樣抱著她不放,小心翼翼地,視若珍寶。
他這麼多年浪跡慣了,也孤單慣了,對於心裏生長出來的這份異樣的情感,他原本沒有勇氣去追逐,更沒有野心去占有。但一想到她曾經屬於林斐,那麼未來也可能屬於別人,莫名地,他覺得人生空曠得可怕,他真的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錯過最珍貴的人。
紀瓷慌亂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這個懷抱其實並不是第一次,在清歡門前,在會所裏,她都下意識地投奔過他的懷抱。這懷抱一如既往地令她覺得溫暖而踏實。
然後,他鬆開她,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也不待紀瓷反應,就說:“安城見,小跑腿。”
說著,頭也不回地進了通道。
紀瓷在人群中打開那個盒子,是一枚小小的黑色石頭,他附了一張便箋:隕石,是天空掉落的星星。願為你摘星。
她握著那枚小小的石頭,心頭有緩緩的回聲。
08
梁女士的身體漸漸康複,隻是到底留下了言語障礙的後遺症,口齒不是太清晰,這對於一向要強的梁女士來說,無疑是一種打擊。但是值得慶幸的是,官司進展順利,紀瓷也和冉晴朗見過兩次,親和又幹練的女生。
紀瓷第一次從馮宥那兒聽見這個名字時有些恍惚,總覺得似曾相識。她笑著對冉晴朗說,大概我們合眼緣吧。也因著馮宥的關係,兩人第一次見麵就覺得親近幾分。
梁女士稍一恢複精神,就催著紀瓷快點回學校去,畢竟馬上要期末考。
紀瓷拗不過她,買了隔日回校的票。
從售票處出來,她上了一輛公交車。江城這幾年變化也蠻大的,新加了許多公交線路。途經一片新小區的時候,心裏不覺一頓,這裏是曾經“夜傾城”所在那條舊街,竟然已經重建得煥然一新。除了老居民,大概沒有誰會記得曾有一場大火。更不會有誰知道,那一場火,摧毀了幾個少年人的青春。
車子繞了一大圈,停在海棠路的站點,紀瓷下車,一抬頭,看見對麵的“翠”。過了那麼久,沒想到這個咖啡館還在這裏。
她在馬路對麵站了一會兒,冷風吹得臉頰都疼了。
樸娓藍在她心裏說:“紀瓷,你是怕了嗎?”
有什麼好怕的呢?
她笑笑,走了過去。
而二樓靠窗的桌前,冉晴朗正小口啜著溫熱的卡布基諾,她望向對麵穿黑色毛衣的林斐,問他:“你今天怎麼肯來這裏?不是不喜歡這間咖啡館了嗎?”
“心血來潮。”他答,聲音慵懶得像冬日裏低垂的雲團。
“小舅舅說謝謝你找的那些資料。”冉晴朗把咖啡杯放下,“這次若不是你使了力,紀太太不會這麼容易辯白,很明顯要背了黑鍋。”
見他不答言,冉晴朗又笑著說:“也真是巧,這個紀家和我們還真是有緣分。我原本以為小舅舅是幫你調查資料,沒想到原來他是認識紀家的女兒。那你呢?你是怎麼認識紀太太的?”
他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隻是望著窗外發呆。
他的眼睛並未徹底失明,尚有些許對光的感知能力,即使如此,午後明亮的光落在他眼裏也不過是一團灰白色的影子而已。
“我不認識紀太太。”他終於開口,“我幫忙也是為了那個女生。”
“為什麼要幫她?你認識她?”冉晴朗敏感地坐直身體。
他靜靜地說:“曾有緣分。”
四個字而已。
但又並不給冉晴朗遐想的機會,把自己隨身的PAD遞過來:“我的那首歌,她出演過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