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瓷很喜歡“翠”的氣氛,輕鬆愜意。
林斐的話依然很少,但是和紀瓷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是暖的,嘴角也會有淡的笑,不濃烈卻讓人覺得很舒服。
整個下午他們都會坐在最角落的那張桌子旁,一起做功課,偶爾吃一點陸新研究的甜品或者咖啡,說一些閑話。
紀瓷會說起老紀和梁女士,那些在她看來又平淡又囉嗦的家事,在林斐聽來溫馨又美好,令他向往。
他鮮少說起自己的家,經商的母親,執政的父親,嚴肅又冰冷的家庭氛圍,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是你表哥?”紀瓷指指吧台裏看書的男生。
“還有個表姐,冉晴朗,上次你打電話到家裏,就是她接的。”
“這種事別再提了。”紀瓷吐吐舌頭。
“也隻有這兩個,算是比較親近。我們兄弟姐妹的關係,似乎一向淡薄。上一輩人也是,基本上是一個冷淡的家族,不近人情。”
林斐喝了一口檸檬水,看看窗外,有疏淡的光在玻璃上晃。
紀瓷看著他的側臉,猜測著他的性格也許就是源於這樣的家庭氛圍吧。
“今天,是我小舅舅回國的日子。”林斐提起小舅舅,眼裏的光動了動,他扭頭對紀瓷說,“我小舅舅是個有趣的人,在我們那一大家子人裏,活得最肆意的就是他,我總想像他一樣活著,可是似乎是在背道而馳,走著完全不同的路。”
“他也真是幸運,我外公一向嚴厲,從來不與子女妥協,但是卻真是寵他,大概因為是最小的兒子吧。他從小學畫,外公的朋友說他有天賦,會成為畫家。但是十五歲,他突然扔了畫筆,說畫不出心裏的世界,然後自作主張休學了,離家出走。外公派人到處去找,始終沒有消息。大家都以為他也許死在外麵的時候,他回來了。這個回來的他,會木工,會製陶,還做得一手好飯菜。這一年,他才十七歲。”
“十七歲?像我們這麼大?”
“嗯,所以,紀瓷,你能想象我有多麼向往那樣的十七歲嗎?”
“然後呢?他回來繼續上學了嗎?”
“我外公是極嚴厲的人,在我的印象裏,他似乎鮮少抱我,甚至,我並不曾見過他幾麵。”林斐的聲音低了低,“大家都以為他回來後,外公會勃然大怒。可是,事實上並沒有,外公吃了他做的一頓飯,隻淡淡地說‘其實我所有的孩子裏,你是最像我的’。外公再沒有提過他離家出走的事,替他辦了複學手續,直接插班讀高中。”
“小舅舅很聰明,跳級也並不吃力。但一年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女孩子為他自殺了。期間的故事,旁人都不了解,隻知道那件事之後,他求外公送他出國留學,他要去美國,亞利桑那州,外公答應了。但是,就在他飛機起飛後半個小時,外公在離開機場的路上出車禍,車毀人亡,車上還有他的媽媽。”
紀瓷眉頭挑了挑,猶疑著,沒有問出口。
林斐看看她:“是的,他媽媽並不是我外婆,是外公的第二任妻子。他們兩個是他世上最親的親人。一夕之間,他失去了父母。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一去七八年。直到前幾日,我表姐冉晴朗與他聯係,才知道,他今天回國。”
“那你早點回去吧,你們晚上應該會給他接風吧?”紀瓷說著開始收拾桌上的書本。
林斐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
“不,我媽媽從來不承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或者,他也是不屑與我們來往的。”
氣氛一時變得沉默。
“所以,紀瓷,我真羨慕你,羨慕你有那樣的父母,那樣的家。”
紀瓷沒說什麼,隔一會兒,她分析道:“如果那女生沒有自殺,大概你小舅舅就不會出國,你外公就不會有之後的車禍。她不該自殺的,不管是因為什麼。如果是我,我才不會做那種蠢事,哪怕對方劈腿分手不再愛我,我會更好地活下去,讓那個男人後悔去吧。”
紀瓷義憤填膺地說完,忽然又意識到什麼,捂住嘴,看著林斐幹笑兩聲。
“我不會後悔。”林斐接口道。
“為什麼?”
“因為我不會把你弄丟。”
林斐說完,兩個人都愣了愣,氣氛再度變得沉默。
紀瓷忍了一會兒,終於笑出來,她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抖動個不停。然後,她抬起頭,指著林斐說:“大神,原來你說起情話這麼動聽。”
對麵男生的臉,像午後欲落雨的海。
他拿起桌上的書,蓋住紀瓷訕笑的臉,悶悶地說:“不像呆子,像瘋子。”
等到笑夠了,紀瓷安靜地趴在桌子上,看著對麵男生低頭看書的模樣。他的睫毛低垂,長而微翹,她看著看著,靜靜地笑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被上帝寵愛,沒有優越的家世,沒有出眾的才華,沒有漂亮的外表,她曾經以為自己永遠都是人群裏灰溜溜的那個角色,可是,忽然之間,她才明白,因為這個男生的到來,她已經變成了眾神的寵兒。
她並不想隻接受這份感情的恩寵。他給她一分的好,她就想回以他十二分的快樂。雖然,她笨拙又緊張得不知如何表達,唯有把自己所喜歡的全部分享給他。
在所有能利用的空閑時間裏,紀瓷都帶著林斐大街小巷地穿梭。她帶他去吃江城所有特色的街頭小吃,那些在林斐媽媽看來又髒又不健康的食物,她悉數讓林斐嚐了個遍。她帶他去電子競技城,大方地換了滿滿一口袋的遊戲幣,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斐給她贏回了雙倍的遊戲幣,她簡直不敢相信林斐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