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隱約的光,最後一句話說得別有意味。
“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一兩個周末而已。”
她的心裏似乎微微動了動,為那首像是祭奠著她整個初戀的歌。
“讓我想想。”
“好。”
他送她回D大,沒有開那輛拉風的車,他們在薄雪中走過去,路雲陌又退回來買了兩串冰糖葫蘆遞到紀瓷手裏。
他說:“給莫奈帶一支吧,她表麵張揚,其實內心也是個小屁孩。”
紀瓷咬了一口裹著糖的紅果,甜甜酸酸的,她第一次希望路雲陌和莫奈是你心換我心的小戀人。
像路雲陌這樣的男生,從某些方麵來說,遠比林斐更適合做男朋友吧,細致、溫暖、熨帖。
10
站在背風處,路雲陌攏手擋著風,點燃了一支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眼見著不遠處那個老乞丐收拾行當,進了一家非常低廉的小旅館。
他打了個電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調查一下D大門口那個瘸腿的乞丐。照片?照片不必再發了。”
他把隻吸了兩三口的煙仍在地上,用鞋尖輕輕抿了抿。
他在人前總是笑的,輕浮又浪蕩。
但一個人的時候,他最討厭的表情就是笑。
路雲陌,骨子裏流著商人的血。
他做事,隻講利益得失。
11
果然,沒幾天,莫奈的壞情緒就崩盤了。
下了晚自習,她咬牙切齒地坐在書桌前扯著嘴裏的魷魚絲,吐字不清地對紀瓷發牢騷:“路雲陌說他找到百分百合適的女主角了。哼,姐姐我就不信了,誰能比我更合適?姐姐我不鹹不淡能純能豔,要不然,我幹脆退學去考電影學院?”
黃霄好奇地問:“那你當年為什麼不考表演係?”
“因為當時還沒讀懂命運給我的天書。”
“莫奈,你沒一句正經的,總是滿嘴胡話。”
“嗯,我笑世人看不穿……”
莫奈無精打采地和黃霄鬥嘴。
紀瓷把臉埋在書裏,默念了幾串法文單詞,終於還是深深呼出一口氣,小聲地說:“莫奈,其實……路雲陌來找過我……去演……”
寢室裏一時靜謐下來。
隨著一聲悠長綿遠的細細聲響,黃霄漲紅著臉,說:“不好意思,晚飯吃了太多黃豆炒肉,排氣比較多……”
另個室友立刻爆笑出聲。紀瓷既想笑,又怯怯地看了眼莫奈,忍得很是難受。
莫奈拍拍桌子,站起來:“我去跑步。”
夜裏十點鍾,大月亮掛在天上,北風拍著窗棱。在大幅降溫的天氣裏,操場上根本沒有人。
她說,她要去跑步。
不過五分鍾的時間,莫奈哆哆嗦嗦地跑回來,對紀瓷說:“求你了,答應他吧。”
紀瓷看著莫奈被風吹得通紅的鼻子尖,有些說不出的內疚,仿佛是自己搶了莫奈的機會。
“因為路雲陌很看重這個MV,他選了你自然有他的道理。”莫奈抬起紀瓷的下巴,左右看了一會兒,篤定地說:“你長得實在是太普通,跟姐的明豔動人相比,真的太黯淡……”
她把視線移到紀瓷的胸口:“但是呢,通常小胸的女生比較容易扮少女,像姐這種波濤洶湧的實在有違‘純’的內涵。”
莫奈說得大家都笑起來,紀瓷幹巴巴地咧開嘴,但是莫奈再也不看她,自顧洗漱去了。
其實,莫奈也是失望的吧。
對床的黃霄已經睡得氣息平穩,紀瓷仍然輾轉反側。
耳邊又響起樸娓藍的笑聲,細細碎碎的。
她心裏的聲音在說:“你看,紀瓷,你總是這樣對待朋友。”
她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了一聲,是莫奈發來的短信:你是在床上烙餅嗎?翻來翻去的。
紀瓷側過身,看見莫奈床頭微微閃爍的手機光亮。
她拿起床頭的手電,躡手躡腳地下床,然後輕巧地攀到莫奈的床沿,莫奈向裏側了側身,紀瓷躺下去。
莫奈壞笑著握住紀瓷的腰,小聲調笑:“哎呦,美人,深夜何故來此?”
紀瓷眨眨眼,認真地說:“莫奈,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這刻的紀瓷,很想和莫奈說說自己那一段已經作結的初戀,說一說那首《永失我愛》給她的共鳴。
其實她是想答應路雲陌的。
她的那一段青春,結束得太過倉促,就像沒有譜好結局的歌,分別來得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她深愛拜倫的一句詩——多年以後,與你重逢,我該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淚。
而此刻的紀瓷,她但願那個舊日白衣少年,如若能偶然看到電視裏的畫麵,會懂她的選擇——用一首歌,向那些過去的歲月致意。
她還記得調酒師小泯說過的話,那些記憶裏,並不止有酸楚的眼淚,也必然會萃取出足夠多的甜。
她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想著該如何開口,把那段往事講出來。一抬眼,卻看見在手電筒的微光裏,莫奈沉睡如花的臉。
她微微翹起唇角。所有的故事如海浪在心裏蕩起層層的波,最終卻仍舊回歸最深的海域。
那些無法傾訴出口的情緒,終究形成內心裏盤旋一生的暗流與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