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見過他有那樣的表情,有一點點痞氣,眼睛裏有生動的光亮,像一顆黑曜石,隱隱露出奪目的光彩。
沒來由地,她慌了神。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噴薄到自己臉上的氣息。
像四月的繁花,一夕之間,競相開放。
紀瓷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嘟囔著:“真是無恥!”然後隨手挽住過道上的女生,跟人家向教室外麵走,並且迅速地投入到關於各種影視明星的八卦話題。
心裏卻像是被小蟲子啃噬著,說不清的感覺。
接下來的課間操,她心不在焉地做錯了好幾個動作,每次做轉身運動的時候,都能一眼望見男生隊伍後麵頭發最黑最耀眼的林斐。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覺得他最耀眼。
那一天是六月二十一日,夏至,無論過去多少年,她都記得特別清楚。
11
“莫奈,談談你的看法?”馮宥看著神遊的紀瓷。
杜渡回頭敲了敲紀瓷的桌子。
紀瓷這才回過神來,她看見馮宥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眼神裏有戲謔的意味。她的心緊了一下,她不喜歡這個男人,說不清是為什麼,他讓她覺得莫名的不自在。
“不好意思,馮老師,我剛剛走神了,沒聽見您的問題。”她鎮定地答,帶著笑意,眼睛眯成弦月。
誠實是最好的態度。
馮宥忍著笑,指指杜渡:“那杜同學先來談一下,你對宇宙的認識。”
杜渡站起來,沉默了片刻,沉著地開口:“星球。銀河。光年。”
最後一排的男生接口道:“還有聖鬥士星矢。”
他的小女朋友笑著:“還有十二星座。”
馮宥點點頭,最後看了看紀瓷。
紀瓷想也不想地說道:“塵埃。”
似乎是有人跟她說過,在偌大的宇宙間,我們也許連一顆星星的光芒都沒有,隻是一粒漂浮著的毫不起眼的宇宙塵埃。
是誰說過的呢?林斐嗎?她記不太清了。
耳邊依稀又有細細的聲響,像女生的嘲笑,仿佛在說:“紀瓷啊,你又說什麼胡話啊!”
當然,耳朵裏的女聲隻是她的想象,大多時候,那隻是接近風呼嘯著的一種聲音。她去耳鼻喉科看過,是難以根治的耳鳴。也正是因著耳鳴,她總在夜裏睡不安生。
紀瓷甩甩耳朵,想把那聲音趕出去。
馮宥定定地看了看她,然後轉過身去寫板書。
他的字很好看,蒼勁有力,筆觸有些潦草,帶著點不羈。
那節課,馮宥沒有講書上的內容。他和他們談的是宇宙和生命,有一點關乎哲學的話題。
紀瓷始終沒有抬頭。但手裏那本《法國藝術史》再也沒有翻開過。他講的每句話,她竟然都如數聽了進去。
似乎,這門課也沒那麼枯燥。
12
下課的時候,杜渡轉過身看她,猶豫著,欲言又止的樣子。
紀瓷抿唇笑著。
微笑是應對世間萬種意外狀況最好的法寶。
莫奈說,紀瓷你不知道吧,你是男生們心中公認的女神,因為嘴角總帶著純真無邪的微笑,嘖嘖,純真無邪!莫奈說那幾個字的時候,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而她隻是習慣了,戴一張微笑的麵具。
紀瓷收拾好桌上的書和筆記,起身,看杜渡還那樣杵著,她不由往前探了探身:“有事嗎?”
杜渡的臉刷地紅了,噌地拿起背包,小聲說了一句:“再見。”轉身就走了。
紀瓷聳聳肩,跟在他後麵向外走。
在門口,卻被馮宥攔下來。
“紀瓷。”他輕輕念她的名字。
她顯然嚇了一大跳。
照例堆起一臉笑容,解釋道:“老師,其實吧,莫奈生病了,她覺得與其請病假,不如找人替她來記筆記,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好學的態度……”
馮宥有很好的耐性聽她編瞎話,他想知道就這麼說下去她會不會慢慢地心虛得臉紅心跳。
但是很顯然,紀瓷並不覺得這樣做有多麼糟糕,相反,說著說著她反倒被自己說服了——沒錯,與其讓莫奈曠課,還不如來替她記下知識要點。
隻是,她說了良久,也沒見馮宥有反應,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困惑地問出口:“可是,馮老師,你怎麼知道我叫紀瓷?”
紀瓷終於忍不住把飄忽的目光落在馮宥的臉上。
耳朵裏似乎又有尖銳的聲響。
——紀瓷,看這個男人的臉,多麼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