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出現讓他偏離軌道,是我欲拒還迎的態度把他變成了這副狼狽的樣子。他不該是這樣,不該討好,不該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身段,將姿態低到了塵埃裏。他應該是尊貴的王,冷淡地俯瞰眾生,臉上永遠不悲不喜,心裏永遠沉靜淡然。
以前跟江裴在一起的時候,他爸媽也不喜歡我,可是,那時候我們隻是戀愛,並沒有牽扯到人生大事,所以可以肆意,可以不理會家裏對我們戀情的不以為意。
然而如今不行了。黎昕臣已經三十歲了,他的家裏鋪天蓋地撒網為他擇優“錄取”媳婦,他不可能視而不見,假裝回避考慮這個問題。
我想,我一直拒絕他的原因,除了他的優秀,還有我的自卑。我愛他,可是,我卻沒有足夠的勇氣成為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而最近的一篇,她寫道:
黎昕臣,你不知道,當我聽到你失蹤的消息時,所有的愛與恨、癡與怨,還有關於你和我的那些回憶,仿佛都變成被風化的沙,安眠在冰冷的蔚藍色海洋裏。
我活過一次,是在我看見你的時候。
我死過一次,是在我想起你的時候。
很多時候,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你看我時的眼神,深如海,卻永不再來。
看到最後那兩段的時候,江裴心裏忽然就無法抑製地心酸起來。
他仿佛突然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明明那麼愛,卻要假裝不在意,甚至自以為是地為別人考慮和打算。
我們一直在愛,一直在付出,卻從來都沒有問過別人需不需要。我們總以為自己可以掌握主動權,於是從來都不去懷疑,我們的愛人,他們要的到底是愛情來臨時那種莫名其妙的喜悅,還是兩個人在一起時相濡以沫的感動。
想起那個遠在甘肅、剛剛脫離危險的男人,江裴不禁歎了一口氣,在漆黑的夜色中緩緩點燃一支煙。
黎昕臣應當算是吉人自有天相。彼時他剛剛抵達山底下的一個村莊,本應繼續前行,卻因高原反應在此稍作休息。泥石流爆發的時候,他正在農戶的院子裏曬太陽,原本是有逃生機會的,卻因進屋救那個三歲大的藏民孩童,失去了最初的機會,在跑到門口的時候,被坍塌的房梁壓住了腿。
好在這一次的泥石流爆發量要比舟曲縣的那次小很多,村民隻有小部分死亡或失蹤,剩下的都是輕傷,被政府救援部隊送往醫院觀察治療。
黎昕臣算是傷者中比較嚴重的一個。當場昏迷,雙腿筋骨被砸斷,因為跑得急,他的包被丟在坍塌的屋子裏,手機也因為信號太弱而失去聯絡。
昏迷的那段時間,沒有任何人能夠證明他的身份,直到他清醒。
那個時候的他並不知道,就在他昏迷的時候,蘇予唯已經隨著江裴以及幾位誌願者踏上了回程的路途。而負責救援的上級領導也以最快的速度聯係到了黎家,這個消息,就被黎家這樣壓了下來。
……
江裴想,黎昕臣一天不出現,那就多瞞她一天吧。
他本以為這樣瞞下去對誰都好,他可以一直陪著蘇予唯,就像當初他們在一起時那樣,假裝自己依然很幸福。可惜他忘了,裝出來的假象,永遠都如鏡花水月般虛無縹緲,它們倒映在水中,看起來很美,可是隻要手指輕輕一點,瞬間,支離破碎。
江裴曾經自私地想過,要不就這樣吧,她既然封閉了自己的內心,那他就幹脆陪著她,就這樣默默地守著,也挺好。反正終究是他辜負她在先,既然回不到過去,那就好好珍惜現在,權當彌補贖罪了。雖然感情已經變質,可總比兩個人咫尺天涯永無再見之日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