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樓這是個頂俗氣的名字。幹的自然也是頂俗氣的買賣。可這春江樓的姑娘一點都不俗氣,粉妝玉琢,環肥燕瘦,在豐淮郡可是出了名的。而這春江樓從未露麵過的老板,據說可是京城的大人物。還有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所謂更確鑿的消息,說這位大人可不得了,居於京城,門下省正三品高官,堂堂左散騎常侍。
這話自然是一點依據也沒有的。
人們曆來是這樣的,對於一件事情存在深深的好奇,一旦不曾被探出真相,便會升級為不知名的敬畏。
自古以來,無知會誕生出來兩種東西。無畏和敬畏,亦或者發酵而成的恐懼。當然,後者遠多於前者。
鳳麗三年,也就是大唐被滅國的第五年。左皓卿一如往常坐在春江樓的台階上,等待著人傻錢多的老爺們來他這兒買上兩首詩。
春江樓的姑娘各式各樣。愛財的居多,但也有偏偏愛那才子佳人的不是。老爺們好容易來博美人一笑,揣著鼓囊囊的錢袋子還得铩羽而歸算是怎麼回事。
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自己不懂琴棋書畫,自然有那窮酸的書生懂。琴棋是一時半會兒惡補不出來了。幾本書,幾幅畫總是買的來的吧。再花上幾兩銀子,叫個窮書生過來,這書畫講了什麼,有哪些寓意,好在哪兒不好在哪兒,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窮書生說個一清二楚,老爺們則是死記硬背一番。走進風月之所裏對著姑娘照本宣科的胡謅就是了。
累是累了點,還有露餡的風險。但誰讓偏偏就有老爺們好這一口呢。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越容易得到的,大多數時候反而就覺得下賤不值錢了。
人大抵是如此。
想要佳人回眸一笑步生花,幾句附庸風雅的詩詞是至關重要的。而左皓卿就是做這買賣詩詞生意的。
天氣愈發的悶熱。
左皓卿往屋簷下縮了縮,躲開毒辣的陽光。
春江樓的老鴇,是位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風韻猶存。據說年輕時是秦州數一數二的花魁。雖說在這風月場所,但還真的能夠獨善其身。最多被人站幾句口頭便宜。自己從不做那給人暖床的活兒。
下午這個時候,春江樓內生意也不多。老鴇閑來無事,便出來調侃左皓卿。“皓卿啊,我上回跟你說的那件事兒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別看左皓卿除了吟詩作對沒別的本事,因為當年父親的事情,在豐淮郡又被街坊鄰居視作瘟神一個,敬而遠之。可這左皓卿生的一副好皮囊。可謂是麵如傅粉三分白,唇若凃朱一表才。
春江樓這位被人稱為陳媽媽的老鴇,時常勸說左皓卿來春江樓做那麵首,以左皓卿的相貌,還不被那群揮金如土的老婦們左爭右搶。何至於像現在,賣兩首不值錢的詩,吃了上頓沒下頓。
可這左皓卿,從來沒有動搖過。他覺得,人呐,過的下賤點沒關係,可總不能活的下賤了。
左皓卿拿手給自己扇了扇風,並不會涼快一絲一毫,可人,就總得靠這點心理安慰才能舒服的過下去。“陳媽媽,我呀,不是沒考慮過。可是我一想到那些老婦人笑起來都能把胭脂粉從臉上擠掉的褶子,還有那快掉到腰上的胸脯。我就作嘔呀,要是都是像陳媽媽一樣風姿綽約的婦人呀,我說什麼也得進春江樓當個男寵不是。”
陳媽媽聽完開懷大笑,可剛笑到一半,將手裏手絹一甩,麵上慍怒。一拎左皓卿的耳朵,罵道:“兔崽子,說誰是婦人呢!”
左皓卿趕忙假裝吃痛。哎呦哎呦的說道:“我的好姐姐,你看我這嘴上沒門的。您麵如冠玉,美如桃花的。可別氣壞了身子,氣大傷身,臉上容易長痘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