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晨還想再問,艾莫言忽然抬手在他背上重拍一下,道:“啊,你給我講講蘇靈芷的事情吧,這一路過來,我光顧著看那些東西,倒忘了這個!”
一提蘇靈芷,林晨的眼裏便浮出笑意來:“她跟你倒一樣,總是這麼冒冒失失的。”
“嗯!我在府裏的時候,也聽說了不少關於她的‘光輝’事跡,”艾莫言聞言也笑了起來,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上躥下跳的可愛小猴子,“說是有一回自己爬樹差點摔了下來。”
“那是芷兒六歲那年,還是一個晚上,也就是這兩日吧,那天桐花開得正盛,她趁屋裏的小丫頭們都睡著的時候,偷偷溜了出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拖了凳子到樹下,開始爬起樹來,後來爬到了高處卻下不來,一時僵在那兒,也虧得有小丫頭起夜,那日月光也好,正好看見了她,趕緊叫了人來把她抱了下來。”
“倒是有驚無險。”艾莫言聽得又緊張又好笑,此刻舒了一口氣道。
“是啊,一大家子人都被她折騰壞了,從小就會磨人,”林晨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上一絲寵溺的味道,“不過,從樹上下來以後,她悶悶不樂了好久,旁人都以為是大舅伯重罰了她的緣故,可我卻知道,她必定是因為去樹上找她娘親沒找著。”
“去樹上找娘親?”
“嗯,芷兒從來沒見過她娘親,常常纏著大舅伯要娘親,大舅伯沒法兒,隻好編了個她娘親是桐花仙子的故事來,她便日日同那桐樹說話,每到桐樹開花時,她都開心地跟我說‘阿曦,你看,我娘親她笑啦’。”
艾莫言鼻子有些發酸,她想起自己小時候跟媽媽吵著要爸爸的樣子,可是不管怎麼說,自己比蘇靈芷幸運多了,她的爸爸隻是很少在家而已,並不是永遠都看不……現在,倒是真的可能永遠都看不到了,吧。
林晨講完,大概是想起些什麼,也一時陷入自己的思緒裏,一直到蘇福來接了他們回去,兩人都相顧默然。
這天晚上,艾莫言躺在床上,一直睜著眼睛,毫無倦意,最後終於起身披了衣服出去。
此時的桐樹真的連零星的花瓣也難找到了,這夜還偏偏無月,連星光都不曾見一顆。艾莫言摸黑走到樹下,靠近樹幹,伸手觸到那粗糙的樹皮,黑暗中不小心竟劃傷了手指,縮回來時,食指上已有了一個小傷口,滲出一粒血珠兒來。
艾莫言順勢把手指含入嘴中,卻忽然想起小時候不小心受傷,媽媽也是這樣含著她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一言一行中都有了媽媽的影子呢?呆了一呆,牙一緊,又不慎咬到了傷處,疼得眼淚都湧上來了,卻始終不願鬆口。半晌,有些疲累,終於倚著桐樹坐了下去。
夜涼如水,艾莫言靠在桐樹上,卻不覺得冷,反而這周圍一片黑漆的靜謐讓她覺得安心無比,居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林晨這邊也不知怎麼總不能安心睡著,好容易困了個囫圇覺,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不說桐院,就是整個蘇府此時也都還在睡夢中,他也沒驚動身邊的人,自己悄悄起了床,直奔了桐院去,一進院門就一眼看見正橫臥在桐樹下的艾莫言,大驚,飛奔過去,也不管芷兒莫言,一通混叫,卻總也不醒,探手摸了摸額頭,燙得驚人,趕緊一邊扶著她一邊大聲叫人。
一番手忙腳亂之後,大夫很快被請來了,說是受了風寒,隻要醒來後吃了方子退了熱便不妨。眾人這才安心了些,隻有林晨怎麼也不肯離開,最後也都隻得隨他了。囑咐丫鬟們好生看照,勤端茶送水些,便都三三兩兩散去。
因為發燒的緣故,艾莫言雙頰有些微紅,乍一看下倒不像是生病了的人,隻是蒼白幹枯的嘴唇,緊皺的眉頭還有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昭示著主人的不適,林晨給她額頭敷上的冷帕子總是一會兒就需要換了,小綠她們幾個也輪番去打井水。
艾莫言睡得很不安穩,一會兒不注意就掀了被子,嘴裏還不停念叨著些什麼,林晨附耳去聽也聽不清楚,也隻作罷。殷勤換了幾盆水後,艾莫言額上的溫度倒是降了下來,林晨就吩咐小丫頭們去休息,隻留一個在房外候著,自己則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床上的人兒。
“你到底是不是芷兒呢?”
林晨看著艾莫言,有些失神地喃喃念出了這麼一句話,卻沒意識到門外有人影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