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輝灑在城主府厚厚的城牆之上,晚霞一片赤色,像是被人塗抹上去的。仆人們進進出出地正在上晚上的晚宴,飄渺的炊煙從內廚的屋子中緩緩流出。城中高塔處的鍾聲像是從天邊傳來。
杜勳跪坐在厚厚的絲綢軟墊上,雙手疊著交叉放在膝蓋上。目視向下,靜靜地等待著一個人的到來。
他的左側也分別坐著同樣姿勢的周文雨和曹謙。
十三懷抱著雙手,站在他的身後。
“曹謙,你說這叫孫茂的少主多久來啊,這姿勢真不是人坐的,太難受了。”周文雨朝著曹謙的位置挪了挪,想離曹謙更近一點。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來到別人的家中,這禮數還是得遵守。”
“哦,那我聽你的。“周文雨端正了下身子,但這沒過多久又開始馱著背,單手托著腮開始吹口哨。
這間內室是孫茂的書房,城主府內各處盡顯奢華,但是這書房卻意外地簡潔。除進門處,四壁都是成排的書架,架子上擺滿了各類書籍,房屋的正中央是檀木的書桌。桌上散亂地擺放著幾本書,還有一杯品了一半的香茶,似乎主人才剛離開一刻鍾。
門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聽著似乎很急。
杜勳站了起來。
剛站起來就看到一個人從門外拐了進來,那人穿著朱砂色的真絲長袍,長袍用赤金的絲線繡著雲紋。長長的頭發別在腦後,露出飽滿的天庭和刀削般的鼻梁。
他進屋後沒說話,隻是瞪大著那雙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杜勳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確認了什麼,才激動地上前擁抱杜勳,也絲毫不去想杜勳髒髒的布袍會弄髒他的衣服。
”小猴!你總算來了!“
”小猴?“曹謙和周文雨對望了一眼,下巴都快要驚掉了,這五大三粗的杜勳,居然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名!
他們同時回頭望了一眼十三,發現十三的嘴巴張的比他們的還要大。
杜勳尷尬地笑了笑。
”來來來,快坐下快坐下。“孫茂趕忙招呼著,他給人的感覺很親切,說話的樣子絲毫不像一個城主的兒子,倒像是街邊賣小吃的商販,乍一看這語氣和杜勳竟有幾分相似。
“小猴,我們這是分別了有十多年了吧,當年我父親將我交換到兗州的時候我可是每日哭鬧,這要不是有你們,我在兗州那幾年真不知道怎麼過。”
此時五人正圍坐在一個火爐旁,期間小廝從屋外提進了一壺熱水,放在孫茂的左側,便退了出去,孫茂一邊說,一邊用著水壺中的熱水燙洗杯子,待杯子燙洗完畢,他打開裝滿茶葉的盒子,用鑷子將茶葉一片片取出,每個杯中放上兩片,最後將滾燙的水倒入杯中,一時間茶香滿屋。
“是有十多年了,想當年遇上你的時候大家正值年少。想著分開也不會多久,哪知這一別竟是這般久。“杜勳接過孫茂遞過來的香茶。
“是啊,這一別經年,見到故人之後都認不出來。大家都變了模樣,隻是你這性格和氣勢一點沒有改變啊,我這回到柳州之後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想我們在兗州的日子,那時候你帶著我們去爬樹,打板。帶我去這酒肆中喝最烈的梅酒,帶我去天橋的戲院中聽書。那時候我覺得我的家就已經在兗州了,那裏有我的好朋友們,小猴,我們那些兄弟還好嗎?“
杜勳低著頭。
“老貓在你走後跟著父親走商去了,再沒有回來。第二年小真的父親給他說了一門親,他是我們中最早取媳婦的,但是後來身患頑疾,就去了。趙全兩年前征兵時去軍隊中混飯吃去了,聽說現在已經升到百夫長了,但我已經聯係不到他了……”
“是這樣啊……大家都散了啊。”
孫茂雙手撐在身後,抬著頭望屋頂。
火盆中的火跳躍了幾下。
“大勳。“孫茂端正了身子,給杜勳的茶杯中添滿水。“我這般找你來,一是擔心你的安危。這完全屬實,第二是我需要你的幫助。”
杜勳看著眼前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忽然覺得有些陌生,他們之間多了一種疏離感。
“我知道。“
孫茂站了起來,他走到門口,夕陽已經完全消失在天空,漆黑的蓋子已經籠罩在柳州城的上空,孫茂伸出頭左顧右盼了一下,關上了房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