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林姆真的去他叔叔那了,而且待了不止七天,而是十天。在他走的這些天裏,我們過得都很鬱鬱寡歡。哈尼婭似乎總是躲著我,在看我的時候眼裏隱隱有著害怕的感覺。我也確實沒有什麼想法去跟她真誠地談什麼,因為自己的自尊心讓我緊緊地閉上了嘴巴,而她,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把自己的事安排得滿滿的,不讓我們單獨待在一起,哪怕隻是一會兒。到最後的那幾天,她變得都有些傷感了,看起來瘦弱憔悴。看到她的這種傷感,我內心顫抖地想著:“沒錯,這不是一個女孩轉瞬即逝的任性胡鬧,糟糕的是,這是一種真摯深沉的情感。”
我是如此的焦躁、憂鬱和傷心。無論父親、牧師和潘妮·德葉維斯怎麼問我都於事無補。是生病了嗎?我搖搖頭,隻是他們的這種過度擔心讓我感到煩惱。我可以一個人整天整天地待在馬背上,有時候是去樹林裏待著,有時候是劃著船去蘆葦叢中。我像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有一次,我帶著一把槍和一條獵犬,在森林中的篝火前待了一整晚。有時,我花大半天的時間和牧羊倌待在一起,他是個醫生,常年在野外獨居生活,永遠都在收集草藥並測試它們的藥性。就是這個人把我帶入到一個充滿著魔法和迷信的奇妙世界。
但是有人會相信嗎,確實有那樣的時刻讓我為賽林姆和自稱地“痛苦的怪圈”而感到痛苦難當。
有一次,我起了要去赫維利拜訪米爾紮·大衛多維奇的念頭。這位老人認為我的這次拜訪是為了探望他,所以很高興地歡迎我去。但是我的這次拜訪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希望看一看索別斯基可怕的輕騎士上校畫像中的眼神。當我看到這些惡毒的眼神可以跟隨著一個人到達每一處的時候,我回憶起自己的祖先,他們的肖像被掛在家裏的客廳中,麵容都一樣的嚴厲肅穆。
在這種感觀的影響下,我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得意感。孤獨、夜晚的靜默以及在大自然中的生存——所有這些經曆都對我產生了一種安慰的效果,但是我的內心好像揣著一支毒箭。有時候,我已經放棄做夢了,因為夢境讓一切變得更糟。不止一次的,當我躺在鬆樹林某個偏僻的角落,或者是蘆葦叢中的小船裏的時候,我想象自己是在哈尼婭的房間裏偎依著她的裙角,親吻著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裙子,我用最最親昵的語言叫著她的名字,而她,正在把手敷在我發燙的前額上,對我說:“你已經受夠了折磨,讓我們把一切都忘掉吧!這簡直就像一個可怕的夢一樣。我愛你,亨瑞克。”但是後來我又清醒過來,回到了乏味的現實中來——我的將來,陰鬱得就像布滿烏雲的天空,我的世界裏不再會有她,直到活到生命的盡頭也不會再有她,這種未來對於我來說太可怕了。我變得更加厭世,不願和人接觸,即便是對父親、牧師、潘妮·德葉維斯也是這樣。而卡澤歐的廢話連篇、對任何事物的好奇心、持續不斷的逗樂,還有沒完沒了的惡作劇真是讓我厭惡到了極點。
這些善良的人們仍在試著讓我分心,而且為我的狀況秘密地憂心,但是沒有人知道我究竟是怎麼了。哈尼婭,無論她是否猜到了什麼——因為她很有理由相信我是愛上了勞拉·奧斯崔斯基——她都盡自己所能地來安慰我。但是,即便是在麵對她的時候,我的態度還是很粗魯,以致她在跟我說話的時候難掩某種緊張。連我那經常對人嚴厲的父親,都親自努力著分散我的注意力,希望能夠讓我把心思轉轉,同時也試探一下我的態度。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說著自認為有趣的對話。一天,在吃完晚飯後,我們一起來到宅院前。
“難道偶爾你不會被某種東西所打擊到嗎?”他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問道,“我想趁這個時候好好問問你,難道賽林姆和哈尼婭相處得過於親密這件事沒有打擊到你嗎?”
簡單地判斷了一下情形之後,我應該變得苦惱起來,讓自己完全被打動,正如他們說的那樣。但是我處於這樣一種精神狀態中,父親的話語讓我產生一種貫穿全身的戰栗,可是我不能讓這種戰栗的表情把自己出賣,所以我鎮定地回答:
“不,我知道他不會的。”
父親提出的這些問題讓我很受傷。我自己認為,既然這些事情單單找上了我,那就應該讓我獨自地搞定它。
“你保證是那樣嗎?”父親問。
“我保證。賽林姆愛的是華沙的一個女同學。”
“我之所以說這些,是因為你是哈尼婭的監護人,並且照顧她是你的責任。”
我知道,正直的父親之所以說這些,是為了喚起我的鬥誌,用這些事情來占住我的心思,把我的靈魂從那個我慢慢陷入的憂鬱怪圈裏拉回來,但是我好像墮落般的用冷漠而又陰鬱的語調回答說:
“我是哪門子的監護人?你們都並不在家,所以老米可拉把她托付給了我,但是我不是一個真正的監護人。”
父親皺了皺眉看著我,即便用這種方法不能讓我袒露心聲,那麼他就選擇另外一種方法。灰白的胡須下他微笑著,半眯著眼睛,像個老兵那樣,輕輕地揪著我的耳朵,然後像開玩笑一般的問道:
“但是,會不會是哈尼婭把你迷倒了?說說吧,我的孩子。”
“哈尼婭?一點也沒有。您真會開玩笑。”
我大言不慚地撒著慌,但是這情形度過得比我期望中的順利多了。
“那麼勞拉·奧斯崔斯基也沒有把你迷倒嗎?嗯?”
“勞拉·奧斯崔斯基,那麼一個風騷的女人?”
父親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那麼到底是見什麼鬼了?如果你沒有愛上什麼人,那麼立刻給我精神抖擻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