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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新事,宮裏很快就成立了禦工房,紅藍兩隊的六名優勝者也官拜八品禦工,登堂入室了。可內廷裏從來沒有禦工房這個衙門,其職能又與造辦處諸多衝突,魏忠賢便進言,將其歸屬到了造辦處旗下,成了個末等的衙門。小皇帝又因潘籬未能入選之事,耿耿於懷,問也不問一句,弄得禦工房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被臨時安置在了東華門外,遠離內廷、背靠皇宮、緊鄰街市。
過了月餘,禦工房裏半點差事也沒有。五個人整天無精打采、無所事事。隻有江千裏一個,日日悶在房中鑽研他的漆器螺鈿,忙得飯也顧不上吃。
這日,正逢十五,趕上北京城一月一次的大廟會,眾人閑得無聊,便決定出來逛逛,曬曬黴。獨獨少了江千裏,花婆婆便來房裏叫他:“走了走了,今天大家說好了一起去逛街的。”
江小胖說:“妖秀,別煩我,你們去你們的,別跟我這搗亂。”
花婆婆說:“你天天悶在房間裏做啥子呢?”
江小胖蹺起二郎腿,答:“天機不可泄露。行了行了,快走吧,我才不跟你們瞎混呢,一個個不知上進。”
花婆婆說:“唉,你個瓜娃子,不去拉到。”大家就丟下他上街去了。
2
眾人行至隆福寺,隻見人山人海。白覆手拿一大杆糖葫蘆,一身猢猻打扮,好不容易才擠過擁鬧的人群,回到眾人身邊。
花婆婆見了,笑道:“才出去一會兒,怎麼換了身行頭?”
“那邊有個齊天大聖在賣糖葫蘆,我就全給買回來了,誒,你們看。”白覆把緊箍往頭上一帶,帥氣地耍起那杆糖葫蘆,獻寶到,“大聖糖葫蘆,甜倒你的牙。哈哈哈。”說著將糖串挨個遞給大家。
秀娘咬了一口,說:“是啊,現在的買賣做得可真是新鮮。”
說罷,大家用力地擠進正街一看,都不約而同地大叫一聲,“哇,什麼情況!”
隻見各個商鋪小攤,也無論是做什麼生意的,全都請了人在街麵上耍寶賣藝:有耍雜技、賽歌招攬顧客的,有靠相聲、曲藝吸引人流的,有手藝人當場亮絕活、現做現賣的,最不濟也是一幫宮女太監打扮的店小二在搞模仿秀。
沈先生道:“也不過兩個月光景,京城人的生意經倒升級的快。”
白覆也說:“是啊,現在的生意到底是難做啊、難做啊,還是好做哇?”
原來自百工鬥藝以來,京城人全都以學手藝為榮,各家各戶出盡百寶,都拿出了各自的看家絕活。連街邊賣芹菜蘿卜的,不亮出點真本事都不好意思上街做生意。
這邊的烤鴨店有老師傅現場表演挑鴨杆,用的都是手指粗細、兩米來長的細竹竿,在手中來回翻轉,輕輕一拈,便勾起一隻晾幹的鴨子,再一個天王擎天,把鴨子舉起3米來高,然後從背後一提,那鴨子就掛進了烤爐內,半點不能碰上狹窄的爐口和下麵的黑炭。鴨油滴進果木炭中,還散發出誘人的香味,讓人口水直流。
那邊的雜貨鋪也頗有新意,用古彩戲法來給顧客們以舊換新。你給他個破碗,他給你變個青花雙福碗,加五文錢就能拿走;你給他把油傘,他給你變個鬆針做的新蓑衣,加二十文您帶回家。大媽大嬸們帶著自家的舊物爭先恐後的往裏擠,差點把整個雜貨鋪都變成了古董店。
連買大碗兒茶的都不叫大碗茶了,掛了塊牌子叫“天降甘露”。老板從屋簷上往下倒茶,一股細流悠悠倒入碗中,不見半滴濺到外頭。
如此一來,新鮮倒是新鮮,就是太擠。弄得廟會上比肩接踵、難以落足,家家戶戶門前都是人潮湧動。禦工房一眾人哪裏是在逛廟會,明明是在擠廟會。從東頭擠到西頭,秀娘的長發都被擠掉了好幾大把。
3
眾人氣喘籲籲地擠進街尾,卻發現在這樣空前的盛況下,竟然有一個買書的小攤冷冷清清,被遺忘在角落裏。一個小書童獨自窩在書攤前,正專心致誌地在看書,全然顧不得生意。
氣得旁邊一個賣布頭的老大娘指著他唱到:“吆喝著賣兒、吆喝著賣兒,白的勝過雪,紅的比關公,我的布頭柔柔淨淨兒瞧著就高興。你瞧瞧這塊布、你瞧瞧我的布,你不要這一樁,就要那一樁,樁樁件件不像這呆子傻個裏格朗。你不像這個人、你不像這個人,罵他也不動,踢他也不動,占著茅困不拉屎他真是討人厭……”
大媽唱的差點背過氣去,小書童還是充耳不聞,掖了掖衣領,仍舊看得津津有味。
沈知章頗為好奇,湊過去一看,書攤上隻擺著一冊話本小說,叫做《初刻拍案驚奇》,上有落款,寫的是“淩濛初”三個字。沈先生便拿起來,隨意翻了兩下,忍不住誇獎道:“真是版式精美、字體娟麗,定是難得一見的精致雕版刻印的。”
白覆湊過來,問:“裏頭都寫了些什麼?”
沈先生忙掩住內頁,說:“去去去,少兒不宜。這裏頭寫的都是男歡女愛的風流韻事。”
秀娘一把奪過來,“那正適合我這樣的懷春大齡剩女。”
小書童聽言,趕緊爭辯道:“狹隘,你們太狹隘,除了愛情故事,裏頭還有經商做貿、清官斷案、市井騙術等奇聞怪談,皆是情節曲折、引人入勝,真真是寫活了一個江湖。”
沈先生指著書童說道:“好小子,別自賣自誇啊,待沈先生幫你鑒定鑒定。”便又拿起一本,仔細看了幾卷,忍不住擊掌叫好,“好奇巧的故事,比我這些年說的《三國》、《隋唐》更是別具一格。”
眾人聽了,便央告沈先生說一段來聽聽。白覆也說:“快,揀一個商賈傳奇故事講講,我也好想能貿易天下、做個大富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