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女人的名字,永遠是弱者(5)(3 / 3)

方子衿根本沒有聽那個婦女囉唆,而是看著那盆水發呆。那僅僅是一盆清水,沒有牙膏牙刷。中國農村貧窮落後,沒有良好的衛生習慣,別說是刷牙,很多人連洗臉也都免了,像貓一樣,用手往臉上抹上幾把,算是完成了一道手續。彭陵野也不刷牙嗎?想到昨晚自己被一張沒有刷牙的嘴親了又親,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繼而一想,彭陵野在醫學院讀了兩年書,這個衛生習慣應該是有的。

她四處看了看,見旁邊有一隻喝水的搪瓷杯缸子,拿過來舀了一杯水放在旁邊,洗過臉,再用那杯水漱口,沒有牙膏牙刷,隻好以手指代替。她很想洗一洗下身。昨晚那樣折騰,還不知留下了多少汙物。可她不好當著人家的麵寬衣解帶,隻好作罷。另一個女人已經端來了一碗粥,還有一塊黑乎乎的肉,擺在裏麵一張小木桌上。洗過臉,女人叫她吃早餐。她想,這或許是儀式的一部分?坐下來,先看看那塊肉,像是火燒煙熏的,黑黑的,上麵有一層油。再看那碗粥,大大的一隻青瓷碗,裝著奶白奶白的一碗。奇怪的是沒有筷子。她實在是餓壞了,端起那碗粥猛喝了一口,前所未有的暢快。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手鉗起肉,咬了一口,頓時滿口的膻味。她想吐出來,繼而一想,在這個災荒的年代,能有這樣的肉吃,已經不容易。於是忍著惡心往肚子裏吞。

飯後隨女人出門,沿著陡峭的樓梯往下,到了樓底,抬頭往上一看,暗吃了一驚。昨天被搶來時沒有細看,這幢吊樓好高,比平常的三層樓還高吧,全是方方正正的石塊壘成,看上去像是電影裏鬼子的碉堡。想到昨天差點從這裏跳下來,身上竟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跳了,恐怕死不了,隻會落下殘肢斷腿吧?再回頭看一眼,發現這樓是依山勢而建的。前麵的支柱差不多有兩層樓高,後麵卻很矮,而她和他試圖跳的那扇窗,恰好是對著後麵的。難道說,彭陵野明知跳下去不會死,甚至受傷都不可能,在她麵前演了一場戲?

這種想法一閃而過,被她迅速按下了。當時,彭陵野是真誠的,這種真誠透過他的目光傳遞給了她。人生或許總會有些遺憾吧。至少找到了一個能讓自己成為完整女人的男人,就該慶幸。這樣一想,她的腳步開始輕快起來。

這是縣郊的一小片民族居住區,雜居著土家族、漢族和苗族。她昨晚住的房子不知是不是彭陵野家的,反正是這裏最好的一幢。女人帶著她向山後走,繞過那道山梁,後麵還有幾間吊樓,她們走進了最好的一間。屋子裏早已等著一幫女人,戴著青色的頭飾,穿著鮮紅的服裝。她們起初唧唧喳喳不知說著什麼,見方子衿等進來,立即緘了口,一個個睜大眼睛看著她。方子衿從她們的目光中讀到一些特別的信息,似乎是一種驚豔的感覺,也是一種恍然大悟之感。帶她來的那個婦女向她們交代了幾句,其他人立即散開,各自幹活去了。有人拿出來一堆土家族婦女的衣服,放在方子衿麵前。有人端來一盆水,拿來一盒粉。她很想說我不用這些東西,繼而一想,算了,任由她們擺布。

女人讓她坐在一張凳子上,拿過粉盒,往她臉上敷了一些粉,再拿起粉盒旁邊的一根紅線,在手指上不知怎麼繞了一下,將線繞成一種剪形。方子衿很小時看大姑娘出嫁,見識過開臉,知道是用這種紅線在臉上滾動,將臉上尤其是額上的汗毛拔掉。看看那隻粉盒,再看看那根線。粉盒裏的粉隻有一半,原本應該是粉紅色的,現在已經差不多完全白了,帶點暗黑色,不知用過多少年了。那線應該是白線染紅的,上麵有一層厚厚的油膩,已經成了黑色,也不知是在多少女人臉上滾過的。見到這東西,她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伸手攔住女人。女人說,女人出嫁一定要開臉的,這是上輩留下的老規矩,要開走臉上的黴氣,變成一個新人,帶著運氣進入夫家。如果不開臉,被夫家發現了,會被趕出門的。

開過臉,別的女人過來給她換衣服。那衣服紅紅綠綠的,看上去有點怪,也還算漂亮。可她畢竟不是土家族,穿上這衣服覺得別扭。既然已經決定了,她不再堅持,一切由著她們擺布。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又有人往她頭上蒙了紅蓋頭。所有人出去了,剛才的亂,也就靜了下來,隻留她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在那裏。她想,雖然感覺有些怪怪的,卻也算令人欣喜,總算是正正規規風風光光把自己嫁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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