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晌午,南方的天氣此時還是很溫暖的,一輪蛋黃模樣的太陽掛在天上,柔和的光束源源不斷地溫暖著人間。
但是,終究還是有些東西冰冷了下去。
楊宇曦看到自己對麵床鋪上那床蒼白床單、蒼白被褥和那張蒼白臉龐,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
一瞬間他全身的傷痛都拋到腦後,他像是任何一個受驚的小白兔一樣驚坐而起,麵朝那張床,整個人的背貼在冰冷的牆壁上,狠狠地、緊緊地貼著,似乎這樣可以離那張可怕的床遠一些。
他的雙手攥緊了自己身下,同樣雪白的床單。
背後牆壁的冰冷讓他打了一個機靈,隨即姍姍來遲的疼痛感讓他腦中一陣眩暈,差點重新暈倒在床上。
他連忙閉上眼,調息自己,腦中的眩暈落潮般一股股消退,眉頭卻一點點鎖起。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緩緩睜眼,心裏總希望先前所見隻不過是他受傷過重出現的幻覺。
但有時候,事實就是那麼實在,那麼冰冷,就像自己身後靠著的那堵牆!
“嘁……”
楊宇曦的牙齒咬住了下嘴唇。
重重的一拳打在床上,床一陣晃動。
“可惡!”
灼熱的淚就在眼眶中打轉。
“吱呀”
房門這時被打開,屋外的陽光迫不及待地壓了進來,讓整個屋內亮了一些。
藍裙少女從門外探進身來,她是背對著門進來的,腦袋還在門外左右環顧,似乎害怕被人發現一樣。
好像沒有人看到自己,藍裙少女鬆了口氣,拍拍胸脯轉過身來闔上門。
這一轉身,就看到了一雙布滿血死的通紅眸子盯著自己,那雙眸子裏又怎樣強烈的悲傷在洶湧啊!
藍裙少女瞬間被嚇到了,幾乎本能地喊出聲。
“啊!”
慵懶的晌午時分,這聲尖叫穿透力極強,像是一道霹靂讓附近有些慵懶的人都回過神來。
整個附近都騷動起來,有許多人都往這邊趕了過來。
藍裙少女這聲尖叫可謂刺人腦骨,但是床上的少年隻是微微皺皺眉,接著仰頭閉上眼靠在牆壁上,整個身子虛弱得全靠牆壁支撐著,隻是少年緊縮的眉間悲傷小溪般蔓延。
“宇,宇曦哥哥你醒了……?”藍裙少女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楊宇曦已經醒了過來,精致的臉上頓時有喜悅浮現出來。
楊宇曦點點頭算是回應,似乎連說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
藍裙少女自然是藍雨嫣,知道楊宇曦受重傷的消息後她就按捺不住要來探望的心思,但是師姐們對楊宇曦似乎有些城建,看她看得很緊,她一直沒找到時間過來。剛才好不容易偷溜出來,又看到楊宇曦已經蘇醒,本來是極其喜悅的,可是見到楊宇曦現在的表情,她熱情如火的心情一下子被澆滅了,她輕輕走到楊宇曦床邊,雙手忸怩在衣擺處,又輕輕喚了一聲:“宇曦哥哥。”
不知是不是這一聲“宇曦哥哥”比之前那一聲清晰了許多的原因,楊宇曦的身體微微一顫,他的眼皮抖了抖,然後似乎耗盡了全力才睜開。楊宇曦看了看麵前麵色絕美的少女,張開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隻是抬手示意她坐下。
他重新閉上了雙眼,似乎虛弱得連多睜一會兒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藍雨嫣用手壓了壓裙,輕輕地、一如六年前那般乖巧地坐在床邊,坐在楊宇曦的身邊。
少女光芒閃動的雙眼一絲不曾離開過記憶中的少年。
楊宇曦閉著眼,表麵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但他的內心的情感之河波濤洶湧,浪花層層疊疊撲打在沙灘上,將沙灘上一切擊打得粉碎。
他也很想點一盞昏暗的油燈,燒一壺不太烈的酒,擺幾樣不太寒磣的小菜,隔著榆木案和藍雨嫣對坐,共話鄉音,那時候窗外陽光應該甚好,窗內人情自也是極好的。
可是,那張榆木案對著的屋門突然洞開,窗外情景一個變幻就成了臘月寒冬,漫天風雪灌入門中,隻吹得那盞油燈搖晃熄滅,那壺老酒味涼意薄,那些小菜淩亂散落,少年少女瑟瑟發抖,哪個還有心情談曾經的風花雪月,趕緊起身去關門罷!
可是現實最殘酷的就在於,那扇門開了就關不起來了,即使關起來,窗外也不再是溫暖如初,窗內人情也已散去。
心情變了,一切就都變了。
楊宇曦現在就是這樣,他滿心都容不下別的東西,整個人、整顆心隻有一個念頭。
要怎麼,和夏景晴交代?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夏景晴秦天成兩人身在何處,但是總有相遇的一天,到那時,自己要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