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三章 荷葉海中的秘密一(2 / 2)

荷葉堆旁的小木屋裏,歪歪扭扭蹦出了一個酒氣熏天、衣衫髒亂的牛鼻子大叔,手中提著一瓶早喝光的二鍋頭,一邊貪戀地舔著瓶口,一邊囫圇地打著誑語,甚是煞景。這人便是村中婦女議論的於鎮唐,回應他的是他那來曆不明的兒子於網生,這於網生年逾七歲便能通達些事理,實在不易,若說他爹於鎮唐教育得好,倒也不見得,自他生活在這裏以來,每逢過錯,於鎮唐都以惡語毒打相加,隻怕他是在磨難之中早熟的,雖說這於鎮唐脾氣古怪暴躁,但每次酒精稀釋過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言語態度溫柔了不少。所以但凡他喝酒,於網生都覺得自己內心要安逸許多。

“當——真……你……你就看著吧……我‘鎮塘’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這裏馬上要建蓄養池,大半用來養這蓮藕……我提前把自家的用……用籬笆圍起來……既保證了全村最速效的質量,也保證了全村最高的產量……嘿嘿……嘿嘿……”於鎮唐說罷又東倒西歪地扶進了屋。

於網生伏在籬笆旁繼續賣命地工作,被曬得棕黑的小身板瘦骨嶙峋如蘆柴一般,比同齡的孩子要矮小許多,僅穿著一條打了一圈補丁、大了幾號的短褲、還要以鞋帶緊束,微黃、稀疏的毛發在他小圓腦袋上暗淡無光,僅有一雙天生泛出英氣的眸子稍稍打破這樸實無華的氣質。他班弄著鉗子,給那狂長的荷葉重新編織“圍巾”,即便忍得住酥麻、淤血的手掌,也忍不住當頭的烈日,他不知道他爹為什麼這麼對待他,幾乎自他斷奶時起,他就被勒令做這做那的粗活,基本沒閑過,若是偷懶或做不好,他爹就拿竹鞭狠狠地刷他,叫他不敢怠慢,而他爹既沒有給他像模像樣的父愛,也沒有給他任何的報酬。在羨慕別人家的孩子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自卑自己沒有自由的怨念之外,另一層更深的痛楚:他爹和相鄰處得不好,他常被別人家的孩子欺負,被罵“野種”,他爹卻從不吭聲,隻是冷冷的說道:“你有種就自己打回去,不關我的事。”使他感覺生在這裏,隻是在無限重複地集中體驗世上的疾苦和悲哀罷了。

他感覺做得差不多了,就一把倚倒在船欄上,荷葉的高度剛好比過他的身板,充當遮陽傘用,反正他爹還在酒勁當中,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他便舒坦得打起呼嚕,想起心事。幸得一位親戚的教唆,他爹才勉強地把他上小學的事置辦了,在村裏的學校雖然受到過排擠,卻也還是比在家幹活、受鄙視痛快,在校一年當中,他勤奮刻苦,並超前向高年級學習,僅這一年就把整個小學的知識都爛熟於心了,老師們都誇他是神童,叫他心裏好一陣子都是美滋滋的,隻是可惜,他那個冥頑不靈的爹隻懂得怎麼撈外快,視學習如糞土,今年他爹揚言收成不好,若是在暑假之內不好好幹活,恐怕是沒有下一個學期了,這下叫他整日惶恐不安、滿是憋屈。

有時候,於網生覺得,自己並不屬於這裏,他和他爹一點也不像,他爹也沒把他當個親生兒子疼愛,一定是有什麼陰差陽錯的事情發生,才讓他孤苦難熬地生活在這裏,如果他真的再也上不了學,他也許就會從此離開這裏,離開這裏所有的是是非非,尋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溫馨的家,尋找到真正疼她愛他的親生父母,可是世界這麼大,就算他逃出這個小村,逃出這座大山,他又何去何從,從何找起呢?於網生因為瘦小,骨骼也輕奇,三四歲攀牆上瓦就不在話下,自家的木屋更是遊走有餘,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夜裏躺在屋頂上,靜靜地觀賞夜空,看著每一顆會眨眼的星星,他好想做這樣的星星,即使隔著數千數萬光年,也能穿梭過夜幕,讓地上的人看見它璀璨的光影,那樣,就應該會有人注意到他、可憐他吧……

“於網生!於網生!幼兒園程度的小學生!白癡可以當你的老師!雪梨村倒腳仙的棄嬰!”

於網生被這一串吆喝給驚起身,扶著籬笆探出荷葉一看,原來是平日裏最喜歡欺負他,大他五歲、壯上很多的小胖,正帶著他的幾個烏合之眾在不遠處塘麵的船上嬉鬧,他打算不予理睬,誰知這行歹人竟沒完沒了,“……會發出臭味的垃圾人!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龍!人類史上最強的廢柴!”

“去去去!去別處玩去!別在這裏煩我!”於網生無奈他爹真會挑時間喝酒,讓這群小人都當了大王在他家門口撒野。

“……能思考的無腦袋生物!隻能演電影裏的一坨糞!連如花都美你十萬倍!哈哈哈哈!”小胖一行人不僅不收斂,反而愈演愈烈,操著船槳很快就駛到籬笆外。

於網生看到塘岸的那些家長們仍在洗滌、置若罔聞,根本就放任這光天化日之下的霸道,心裏窩火極了:“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我可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