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博弈(1 / 3)

我從未看見修羅地獄,每日的廝殺也隻能從杜戰的軍報得知一二,有時我常常會闔眼冥想著,漫天的血雨腥風,遍地的屍骸,還有那震耳欲聾的殺聲,都是杜戰身後的背景,唯獨他的白馬銀槍才是真正讓人心神俱寒的。呂產和呂祿終於動手了,他們兵分兩路,呂產派灌嬰出戰,唯恐灌嬰倒戈一擊,他們又由呂祿派兵突襲齊國後方。而杜戰就負責那裏。這邊杜戰征戰解困,那邊灌嬰心意卻變,他駐紮在滎陽,兩邊不動,與齊王約定,靜待呂氏變亂,聯合誅殺諸呂。齊王即將大軍屯於齊國西部邊境,侍機而動。豁出杜戰與呂祿手下殺拚。此計凶險,卻是一舉兩得,無論誰勝都是齊王得利。

而此時諸呂仍未罷手,本想坐山觀虎鬥,卻失了先機,隻要急忙忙入宮脅挾持皇帝。朱虛侯劉章借機,威逼漢宮,與周勃陳平串通好責典掌管皇帝符節的襄平侯紀通。那紀通手持信節詐稱皇帝有令,讓太尉統領北軍,使周勃得以順利進入北軍營壘。又命酈寄等詐勸呂祿,說齊王不平,不過是因為看呂家的兄弟占了京城,如果呂侯去趙國就職,齊王就會撤兵,再把漢宮交給了呂侯。呂祿實在庸碌無為,聽得這樣的話就把北軍將印交了出來,帶了家眷跑去趙國赴任。周勃控製北軍後,右相陳平又命朱虛侯劉章奪取南軍軍門,同時令幹陽侯曹窟轉告統率宮門的禁衛軍衛尉,不準相國呂產進門。呂產雖得悉灌嬰已投靠了齊王,卻不知呂祿已經交出了北軍軍權,準備入未央宮發動政變,卻被禁衛軍阻止在殿門前。朱虛侯用周勃調撥給他的一千多人馬,追殺呂產至禁宮,將呂產殺死後,下了格殺命令。凡呂氏家族,不分男女老少,一律處斬。

那是怎樣的一場鐵腕肅整阿,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呂家鏟滅,據說連長安城十裏之內都能聞到刺鼻的血腥氣味,甚至道路都用紅稠的粘血來刷洗。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喂武兒米粥,粘粘的,攪動不住,停下了手,哇的吐了出來。

血洗,又是一次血洗,以血鑄成的平安,以血打就的江山,以血染成的皇位,目光所及哪個都沾滿了血。稱王就是這樣,誰有能如何?隻是我的錦墨也在血洗的地方掙紮,再一次經曆了血的噩夢。

空在那裏,撫著彎下的腰,喉嚨裏嘔著,卻什麼也吐不出來。我已經擔憂錦墨幾日不曾進食了。不,不會,齊嬤嬤答應我的,一定會將錦墨放出,更何況錦墨並不是呂家的人,她不過是個宮女,不起眼的宮女,所以朱虛侯他們不會威脅到她。想到這裏我欣慰的笑了笑。幸好隻是宮女。我以對齊王有所防範為由,與劉恒商量,不若先進入京城,朱虛侯雖然已經平了諸呂,但齊王的大部隊還未曾駐紮,趁此時去策動老臣們,保了劉恒。等晚了,怕是被齊王圍住了長安城,屆時將無人再敢旁騖。偕同了太後,帶上宮中女眷,讓此行看得更像是舉家探訪。未及長安城,陳平和朱虛王就已知曉了消息。出城十裏,前來迎接。到陳平府邸,我邁步下了台階,笑對朱虛侯福了一福。“朱虛侯,別來無恙麼?”笑的粲然,語氣謙和。他的麵容一僵,劍眉一挑:“嬸娘客氣了,侄兒托王叔的洪福,身體還不錯。”

劉恒走了過來,戲謔道:“怎麼,你與章兒是舊相識?”故作不知是他的擅長,我暗笑了,有些悵然道:“是啊,上次探望太皇太後,曾經與朱虛侯見過一麵。朱虛侯對臣妾可是百般照顧呢。”劉章微曬,咳嗽兩聲,身後卻又傳來陳平的聲音:“代王,王後,臥房已經準備完畢,不如先行休息。”又是他,我恬笑了見禮,“右相還是那麼周到,上次也多拜托了您的照顧,才會讓本宮住的安穩呢。”一縷花白的胡須,顫顫的,他也是一陣凜笑:“娘娘莫要說笑了。最後還是沒招待好,才讓娘娘深感不適才走的那樣匆忙。”我笑著不語。而劉恒此時隻能對此視而不見。不到五日,齊王二十萬大軍長驅直入,駐紮長安城外。齊王劉襄率三千鐵騎踏破東城門。沿路旌旗飄展,宣示著他才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這一步是他盼望已久的,卻是我們不樂於見到的。陳平府邸裏,我笑看眼前的麗人。想不到齊王劉襄那樣暴虐孤介的人,竟有如此婉柔和善的王後。“娘娘真是清麗嫋娜,看來本宮確實是老了。”我拉起她的手,含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