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慶街另一個大幫是孝感幫。最開始,孝感幫的人不是來賣唱的,她們大多在這裏賣花、擦皮鞋、照相或是當服務員,後來她們看到賣唱來錢快就改了行。孝感幫出來後,江湖就亂套了。你還沒唱完,她們就開始在旁邊搗亂。她們五音不全,也不學什麼音樂,抱著弦都不準的吉他,用黑糊糊的指甲稀裏嘩啦地瞎搞。有客人聽了後說,你們好初級呀!我心想,怎麼能算初級呢?弦都調不準,隻能算瞎弄。有個叫“三員幫”的組合也是孝感幫的,叫她們“三員幫”是因為她們原來是三個服務員。“三員幫”更不會唱歌,她們連弦不準的吉他都不需要,一上去就幹爹幹媽地叫,然後一會兒幫客人敲背,一會兒用歌單幫客人扇風,最後,再用很嗲的聲音說:“大哥,給你唱個《三個老婆》好不好,給你唱個《桃花運》好不好?”聽著我都覺得惡心。不過,大多數男人,隻要老婆不跟著,都很少能過“三員幫”這關。武漢幫是拉不下麵子型的,也是最晚加入的。武漢幫的人大多四五十歲,上有老下有小。他們主要搞民樂和西洋樂,如果要算藝術水準,應該是這條街上最高的。我有個好朋友叫楊陽,是武漢幫的。他彈琵琶,所以,綽號“楊琵琶”。“楊琵琶”是武漢音樂學院學器樂演奏的,畢業後在湖北省實驗歌舞團工作。剛來的時候,“楊琵琶”總是躲躲閃閃的,而且需要躲的人還很多,同學、同事、老師、學生、朋友、鄰居都要躲。有一次,“楊琵琶”有個很喜歡的學生到吉慶街吃飯,他沒躲開,被看見了,那學生就再也沒理他。為此,他難受了好一陣。以前,“楊琵琶”從不接受媒體采訪,因為那時他兒子還在武漢音樂學院學鋼琴,他擔心媒體報道後,會對兒子有不好的影響。不過,現在他無所謂了,他兒子考上了烏克蘭一所大學的鋼琴碩士。“楊琵琶”不抽煙,但客人給他煙他就接下來,別在耳朵上,碰到誰要就給誰。有一次,“楊琵琶”給一桌客人演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其中一個客人問他,一個最好的琵琶多少錢?他說,一萬二左右。那客人說,你這琴太差了,我捐助你一個琴好不好?“楊琵琶”當然一個勁地說謝謝。他以為別人說說就完了,沒想到那客人第二天真來了。人家給了他一萬塊錢,讓他再添兩千買把好琴。後來,“楊琵琶”也沒去買好琴,他說他缺錢,他覺得這種事在人家來說肯定是件很快就忘的小事情。
去年冬天,來了個江西小姑娘,臉圓乎乎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也就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很可愛,穿著很厚的羽絨服,戴著紅色的帽子,脖子上紮著同樣紅色的圍巾,手裏抱著一個葫蘆絲。我當時覺得她的父母太渾蛋了,這麼小就讓她出來,真是作孽!可後來才知道,她其實是袖珍人,已經18歲了。她很有趣,除了智力像普通人一樣發展以外,其餘地方都長不大,不像侏儒,臉還是成年人的。她精得很,哪個台子好,哪個台子不好,她都一清二楚。我們關係都挺好,她讓我們叫她“天山童姥”。有時候,我們也跟“天山童姥”鬧著玩,比如她經過的時候,我就一把拉住她,說:“天山童姥,嫁給我當老婆吧?”她就一邊踢我,一邊說:“不行,我這麼小。”我說:“我可以等你呀!”然後,她就哈哈哈哈地笑。不過,她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問她:“小妹妹,你幾歲了呀?”隻要客人問她這問題,她都會特別不舒服,扭頭就走。
藝人比客人還多
2000年的時候,街兩邊蓋起了高高的商品房。但樓上的居民很快就開始抱怨他們睡不著覺,嫌我們太吵,可這條街晚上吵是出了名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圖安靜還要買這裏的房子。後來,樓上的居民不停地告狀,不停地往樓下扔西瓜皮,扔啤酒瓶,扔各種東西。為了防止砸傷客人,各家大排檔也都搭起了棚子。
後來,政府就成立了“管委會”專門管理我們。為了防止聲音過大,規定樂隊組合不能超過三人,一個樂隊不能有兩把薩克斯管,深夜一點後不許賣藝?這些規定都能理解,但去年夏天,又出台了新政策,如果想在吉慶街賣藝的,要交800塊錢入場費,然後每個月交300塊的管理費。原來藝人是來去自由的,很多人做一做,覺得不好也就走了,現在把錢一交,無論如何都隻得留在這裏。2002年到2004年是吉慶街最興旺的時候,燈火輝煌,有上百家的排檔,上千張桌子。可是現在要打長江隧道,吉慶街的一半被封掉了,排檔也少了一大半,藝人們交了入場費又不願意走,所以,經常是藝人比客人還要多,競爭越來越激烈,藝人們的作風也就越來越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