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默認了?”第五薰盯著眼前被雨水衝刷的石板,許久不曾聽到他的回答,便問。
“我覺得我不需要回答你什麼。”依舊淡漠的口吻。
“嗬!”她輕輕一笑,沒有恭敬,沒有憤怒,也沒有嘲弄,什麼也沒有,仿佛隻是在說“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走上前去,從他身邊擦過,沒有看他一眼。
他身後是那個紅衣的少年,躺在汙水中,已然死去。
她看著他,紅衣被雨水打濕,浸出身下的血水斑駁,像是用朱砂潑墨渲染的一幅畫,以紅為色彩,繪出了一幅日光的絢麗——即使是躺在汙濁之中,即使是冰冷得沒有呼吸,他也用自己的生命繪出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紅蓮!
少女拭去了他臉上的血汙,他的唇角猶帶微笑。
慕仞謵終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雙目緊閉,他的唇角含笑。穀主覺得即使他的雙目此刻緊閉著,卻仍像看透了他一般,用那毫無雜色的神情看透了他的靈魂……
無聲地歎息,慕仞謵轉首。
——這個人,生無愧於心,燦若陽光;死,無愧於身後百姓,纖塵不染。
他以一個“好”承諾了不會再對苗疆出手,換得了他一句“謝謝”,換得了他的含笑與世長辭。
穀主閉了閉眼,他想,他還是恨他的,與其說是恨,還不如說是因無法企及,高山仰止般的嫉妒。為什麼同身為人,他可以活得那樣瀟灑自在,而他隻能在陰謀中輾轉;為什麼同身為“不健全”之人,他所到之處可以暖如陽光,而他卻隻能帶來冰冷與殺虐……但是他不後悔!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即使再痛苦、冰冷、孤單他也會走到盡頭!
一陣風吹過,帶著雨絲撲打在蒼白的麵上,染濕了臉頰,就像是未幹的淚痕。
突然想起了他們初遇時,一個陽光的孩子對一個一臉冷漠的孩子笑道:“你就是新來的那個孩子?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那雙無神的眼卻似蘊含著整個冬日的陽光。
“傳令下去:雪穀眾人立即撤離苗疆,從今日起永不踏入苗疆半步!”
他不是輸不起,給定了的諾言便一定會實現,況且這個諾言,換做是誰也不會忍心背叛。
這算是他給身體裏所流著的相同血液的敬重!
第五薰跪在遊蓬墳前,看著墳前的碑銘,不禁感到一陣蒼涼:無論生前如何的風華絕代又或者如何的烜赫一時,到頭來也不過如此,一抔黃土,一塊墓碑一座青山如此而已,生前的種種亦如隨人而死去一般,幾年後無人知曉,除了這碑,又有什麼能夠證明他在這塵世中來過呢?
那個紅衣的少年,那個燦若陽光的少年,半年之後又有何人知曉他曾經存在過,又有何人能夠記憶起他的綽約風姿?
到頭來,不過如此。
她似乎在墳前跪坐了很久,又似乎隻是在這兒待了一會。除了鳥叫聲,微風輕拂聲,世界安靜得恍若不存在。沒有人打擾,沒有人冒犯。連她似乎也被遺忘在了這青山的一角。
遠處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噠噠噠”地踩在石板上,像是一首沉悶的歌謠。
一個斑斕的身影由遠及近,像是一隻被風雨打濕了翅膀的蝴蝶,跌跌撞撞的跑來。
看著那個繽紛的身影,她的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卻也止不住憂傷:至少她會永遠記得他的吧!那個揚言要當遊蓬妻子的女孩是如此全心全意地將自己展現給他,哪怕她今後愛上他人,也不會忘記她自己曾如此真誠、純潔、毫無保留地愛上過一個人。
踩著有些淩亂的步伐,秦蘿快速地向她衝來,,像是帶著一陣風,然後——揚起手,不留餘力地向她扇去——
“啪!”清脆而又幹淨利落的聲音響起,像是平地驚雷般地回響在這個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