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身貧寒而刻苦力學(1 / 3)

一、出身貧寒而刻苦力學

1921年秋,林紓撰《七十自壽詩》二十首,略述生平遭際,其中第一首就說:

畏廬身世出寒微,顛頓居然到古稀。多病似無生趣望,奇窮竟與餓夫幾。回頭未忍思家難,傲骨原宜老布衣。今日王城成小隱,修篁影裏掩柴扉①。

中國知名人物中出身寒微的並不少見,但像林紓這樣窮苦

困頓到形同餓夫,並且旋起旋落、災禍不斷的卻也不多。

福建姓林的很多,但林紓這一支並非土著。其十世祖自金陵(今南京一帶)遷居閩縣之蓮塘村,世世代代,俱是農夫,過著土裏刨食的艱難生活。

據林紓在《先大母陳太孺人事略》(見《畏廬續集》)中說,到他祖父那一輩,因為母親(林紓的曾祖母)雙目失明,生活益艱,便離開土地,到城裏去做工。具體做什麼工作,現在已無可考實,但從收入很低這一點來看,大概也不外賣苦力或跑腿打雜之類。除一日兩餐外,主人每月隻給一千二百錢,根本不夠養家,所以林紓的祖母和大姑還得沒日沒夜地做針線活,每天可得百錢。即便這樣,還是填不飽肚子。當時林紓的父親剛會走路,家裏每天熬兩頓稀飯,先撈稠一點的給七十高齡的曾祖母,然後喂父親,祖母和大姑就隻能喝點稀湯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幾年,曾祖母八十一歲上去世了。這時父親已經十三四歲了,便出去做了童工,多了一個人賺錢,林家的生活漸漸有所改善,林紓的叔父也有機會讀了

幾年書。

林紓的父親,名國銓,字雲溪,是個很能幹的人。年齡稍長,受到城中某公的賞識。某公經營官鹽,把建寧二路的生意全權委托給他,幾年間,確實賺了不少錢,於是拿出一千緡,在城裏玉尺山腳下典了一所房子居住。

林家雖然有錢了,但是沒有地位,經常受到土豪劣紳的欺負。當時福建流行一種鐵錢,一千個鐵錢頂一百文銅錢。林國銓典房子的時候,典券中隻寫了錢數,而沒有注明是銅錢還是鐵錢,因此讓人鑽了空子。

有個叫陳蓮峰的,是位舉人。當地民風醇厚,素重科名,舉人的身份是很受人尊敬的,但是這位陳舉人卻寡廉鮮恥,武斷鄉曲,魚肉百姓。

一天,陳舉人讓人提著一千五百緡鐵錢,到林家贖屋,實際上隻值銅錢一百五十緡。

林紓的父親往建寧販鹽,不在家,祖母陳太孺人出麵與陳舉人理論,老太太義正詞嚴地說:

“先生科名中人,異日即為他省之官吏。獄貴察情,寧不知鐵錢千權抵銅錢百耶?老婦辛苦哺兒,幸兒能典屋以安老婦,今先生必欲覆吾巢何也!”

陳舉人理屈詞窮,不能正麵作答,於是大施淫威,“飛擲杯碗,摧折幾案,隳突咆勃如悍吏”,威逼交出典券。陳太孺

人歎氣地說:“果讀書人不可理喻者,老婦受贖還屋可也。”隨即擲券於陳,一月後移家於城外橫山。

孰料禍不單行,父親雇往建寧販鹽的兩條船,中途遇到漩渦,觸礁沉沒。當時對官鹽的管理是很嚴格的,父親拿出所有的資產予以賠償,從而又複一貧如洗了。

祖母倒是很看得開,說道:“吾子謹願,今如此,天也。且餘少居貧,迨老再困,直複吾故而已,吾不貧之畏也。”(均《畏廬續集·先大母陳太孺人事略》)

祖母這種處變不驚、安貧樂道的達觀態度,對林紓性格的形成有著很大的影響。

然而,看得開是一回事,一大家子人需要吃飯卻是個實際問題,所以父親不得不遠離家鄉,到台灣淡水去做生意。

但是最初幾年,由於資本短缺,人地生疏,父親根本沒有賺到錢,不僅沒有錢寄回家,有時連回家探親的路費都沒有。這時候林紓才五歲(虛歲,下同),便到外祖母家寄食。外祖母待他很好,但他經常受到鄰家小孩的譏笑和欺侮,不久就氣憤地跑回家來,再也不去了。母親以為他有誌氣,亦即聽之。

家裏的生活實在困難,到他九歲那一年,可以說達到頂點。這一年,他又添了個弟弟,正好父親回來探親,但是為了生計,弟弟出生的第二天,父親就又回台灣去了,這時全家共有九口人,父親常年在外,困不能歸;祖父、祖母年老體衰,

需人供養;叔父新喪偶,又沒有工作,無計可施;林紓本人和弟弟秉耀、堂弟秉華,年尚幼小,渾不解事,嗷嗷待哺;全家人唯一的生活來源就是母親和姐姐做針線活掙的那點錢。姐姐隻比林紓大五歲,其實也還是個孩子,加上年景不好,盜匪橫行,所以母親的境遇比當年祖母率大姑抬針黹以贍家時還要艱難,連一天兩頓稀飯都不能保證,每月有五六天不能舉火。林紓後來在多篇文章中記述了當時的苦況,讀來令人淚下,例如其《先妣事略》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