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殺妻前後(1 / 1)

一、殺妻前後

這幾天,古城山陰,從府尹太守縣令,到書香大戶,到休閑致仕的朝官,到下九流的販夫走卒、倡優仆隸,都在傳著一句話:徐渭徐文長瘋了,徐文長徐渭瘋了。

說起徐渭徐文長,在山陰可算是婦孺皆知的人物。他初字文清,後改字文長,自號青藤道士。天池山人,別署田水月。十幾年前,浙閩兩省鬧倭寇,千把個幾百個甚至幾十個倭寇憑著鋒利的倭刀和搶劫財富的貪欲,在二鬼子的帶引下,竟然就如入無人之境,燒殺搶掠,奸淫擄奪。大批的中國官軍畏縮在浙閩的城裏,聽任倭寇橫行。更可恨的是這些官軍非但不抵抗,還肆意蹂躪百姓。這些兵痞常常穿著搶來的錦衣美服,三

三兩兩,騎著高頭大馬,拿著刀劍,進入酒店強吃強喝,在青樓妓館強行狎妓嬉鬧,完事了一文不付。太陽下山了,又挨戶侵擾市民,甚至撞開縣衙大門,調笑威脅縣丞縣令。而縣令隻有低聲下氣,用好酒好菜招待他們。這樣一來,那些兵痞就更加張狂了,常常鬧到深更半夜還不離開。山陰的官員百姓對這些兵痞又恨又怕,但是誰也無可奈何。有一次,徐渭也遇上了兵痞滋事。徐渭與吳兌在稽山講完學回來,碰見四個兵痞胡鬧,他倆走近想看個究竟。那四個兵痞罵他們說:“酸秀才懂個屁,敢這樣斜著眼看我們?小心老子把你們頭巾拽下來撕碎。”徐渭對吳兌說:“何不依靠市民幫助,揍他們一頓?”吳兌說:“不約定好怎麼揍這些王八蛋,老百姓容易走開不管。”於是他倆回家叫了七八個同族弟侄,告訴這些小夥子:“你們隻揍這些兵痞的下身,不要打他們頭臉,以防他們當官的來找麻煩。”他們又告訴圍觀的百姓:“你們不要打,你們按我們打的節奏呐喊聲援就行了。”於是他倆一聲令下,七八個小夥子一頓臭打,把四個兵痞打得在地上翻滾哀號。他們又把兵痞的衣服剝得光光的,四個兵痞光屁股跪著乞求饒命。圍觀的百姓哄笑著鼓掌不停。(參見《徐文長佚稿》卷八)

這一舉動,使徐渭在山陰城名聲大振,遠遠超過他的詩、書、畫、曲在市民中的影響。如今徐渭瘋了,而且瘋得很厲害。他激憤於時事,病得發狂發瘋,好像有鬼神附在他

身上。有一次他瘋瘋癲癲、跌跌撞撞跑到房屋柱上拔出三寸多長的鐵釘,頂住左耳朵眼,頭再撞牆、撞地,釘子灌進耳朵裏而不知絲毫疼痛。過了幾十天,鮮血爛肉迸射如注,每天有幾碗之多。平均不到三天就要這麼來一次,過了一個月,流的鮮血爛肉竟有一鬥多。他瘦得皮包骨頭,像隻蟣虱,隻有一口氣還未斷絕,看遍了名醫都沒有效果。(參見《徐文長三集》卷十九)

徐渭的瘋,在不少文人的文字裏,也有記載,當然各自的記載也不盡相同。陶望齡在《徐文長集序》中稱,徐渭用巨錐深深地刺進耳朵裏,血流如注,又用巨錐猛刺陰囊。袁宏道在《徐文長傳》中稱,徐文長有時手持利斧,把頭打破,血流滿麵,頭骨都打破了,他還揉搓自己的頭骨,發出“吱吱”的響聲。

在民間,有的傳說更離奇,稱徐渭曾用鋸木的大鋸把腦殼鋸開,曾用劍剜出自己的腸子,曾用斧頭剁掉自己的腳趾……

不久,一件更為可怕的事發生了,徐渭殺掉了自己的妻子。一些曾被徐渭輕蔑過的上層文人是這樣傳說徐渭殺妻原因的:浙江巡撫胡宗憲納了一個妾,名叫翠翹,有傾國傾城、沉魚落雁之貌。一次宿在寺廟僧房裏,徐文長想偷看她的芳容。於是他穿上一套和尚服,從牆外與翠翹調笑。胡宗憲知道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把廟裏和尚都集合站隊,

叫翠翹仔細辨認是誰調戲她,翠翹誤指一個外貌像徐渭的和尚,於是胡宗憲一刀殺了這個屈死鬼。後來徐渭回家,恍惚中看見自己的妻子與和尚睡在一起,大怒,操起刀向和尚狠狠砍去,不料定睛一看,被殺的卻是自己的老婆。徐渭於是被下獄判為死罪,經太史張元忭力救才得以免死。(參見顧公燮《消夏閑錄》)

報應啊!其實徐渭殺妻的真實經過大約是這樣的:有一個大雪天,徐家一個未成年的男仆因為太冷,蜷縮在鍋灶旁取暖。張氏可憐他,把自己的襯衣借給他穿。徐渭瞧見了,以為妻子與仆人私通,大罵妻子,張氏不服,也回罵徐渭。徐渭氣憤至極,就操起砸冰用的四齒耙砸向張氏,不料打中要害,把張氏打死了。縣尉仵作來驗屍,嚴詞厲色審問徐渭:

“耀(音瞿,四齒耙)字怎麼寫?”徐渭瘋笑著說:“你不識字嗎,生字未出頭未下地呀。”民間都把“耀”字寫作“缶”。縣尉受了徐渭嘲弄,大怒,回去向縣令彙報:徐渭故意用缶殺死妻子。於是徐渭被捕下獄。後來禦史想開脫徐渭,但思考很久,無計可施,因為按照徐渭以前的口供難以為他開脫。一個老衙吏告訴禦史:改一下口供,“用缶”作“甩缶”,便屬誤殺。“甩”在民間是“拋”的意思。(參見顧景星《白茅堂集》卷四十三)

那麼,徐渭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