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玩得很開心的女伴中,拉米埃爾看中了卡尤,這是一個遊藝場的女演員,很有思想,而且是一些不信宗教的思想。
在默東的一次聚餐會上,她同她一起走到森林深處。當時拉米埃爾是十分嚴肅的。長談之後,卡尤使她明白,關鍵不是有沒有智慧,而是要從頭腦中突然產生的可愛的、全新的想法中提取更完美的一個。她就是這麼做的。
“有時候,您是不被人理解的,”卡尤對她說道,“那就盡量解釋而且多費一些口舌。但是絕不能用諾曼底的方言。它或許比我們巴黎的法語更具表達力,可是沒有人能夠聽懂。”
拉米埃爾以極大的敬意表示誠摯的感謝。卡尤是她崇拜的偶像之一。
“您比我要強過一百倍。”卡尤對拉米埃爾發出內心的讚頌,繼續說道。“您隻有一個障礙要逾越。我有時製造出的歡樂經過傳來傳去而變得迷惑人。您不要模仿我,按照自己心裏想的,敢於采取與您看到的我的作法背道而馳的舉措。”
子爵深刻而又十分自豪地發覺,自從德·聖-塞爾夫夫人露麵以來,自己便成了大家都樂意交往的人。他在娛樂圈的男人中享有的威望大增。
今年夏天出奇地熱,野外的娛樂消遣也就成了時髦。前幾年的冷夏和多雨給它們罩上了一層全新的美麗外表。子爵最富有的娛樂夥伴們相繼邀請德·聖-塞爾夫夫人晚宴。
為了躲過戶主稍有不快的眼神和表情,他們常常組織野餐聚會。他們到梅鬆斯去,到默東?普瓦希去,甚至還到更遠的拉羅什-居榮去。拉米埃爾確定的形式規定了這種安排的規則。她想實踐她的文學老師的原則。她有大批老師,而且像小學生一樣地刻苦。她甚至學起了數學。在鄉間聚會之後,大家九點鍾又去劇院看戲,拉米埃爾的入場產生了令人企望的效果。可是子爵每次都訓斥她不出聲響地走進他的包廂時的矯揉造作。
“您要永遠保持一個享用女主人的包廂廁所的女仆神氣嗎?”
美麗和討人喜歡使得拉米埃爾成為一八三×年時巴黎一名嶄新的人物。有一陣子,在那些好交往的夫人們的沙龍裏,她初次露麵時,人們都把她排在第一個位子。可是這並沒有在子爵眼裏產生好感,相反還令他不快。這種討人喜歡的神情如此強烈,是絕對有它的支配權的:1.因為它是全新的;2.因為她純樸的美,尤其是每時每刻的表現,所有這些並不僅僅局限在上流社會的某個沙龍。她懂得上流社會的仁慈厚愛。她甚至學到了專一做人以外的其他東西。可是她也懂得極端仁慈,即查理十世和路易十八治下形成的東西是徹頭徹尾的煩悶東西。她的腦海裏時常顯現出德·米奧桑公爵夫人的客廳,她在那裏煩悶到病倒的程度。正是由於往日那麼煩惱,她才會在今天如此放縱,富有魅力。她歡樂活潑的性格幾乎是純南方型的,使她很難做到自製和沉穩。在今日,這些是構成聖一日耳曼沙龍生活的基礎。但是,透過她最放蕩的本性,人們十分清晰地看出,她懂得,而且早就懂得表現得完全端莊、合乎禮儀的必要性。她的坦率、真誠的方式總帶有善良的特征,使您心悅誠服地,一心想不拘禮節地親近她。
可是,擔心不被人們重視這一點使子爵經常感到很痛苦,使他首先對這種美感變得無動於衷了。人們感受到,尤其是拉米埃爾在野餐聚會時形成的外在的美,現在已經……在她生命的每一天。但是這些,娛樂圈中很少哲理、在各自的職業上微不足道的男人們絕對猜想不到,而且還覺得這些野餐聚會令人十分迷戀。
一天,拉杜埃爾,圈子中一個最愛說笑話的人,為拉米埃爾討人喜歡的樣子所深深折服,滿含激情地喊了起來:“她真是一個好夥伴!”
“她遠比這要強,”老德·普雷旺男爵說,他是這群年輕人的首領,“這是個富有思想的姑娘,她厭惡上流社會小圈子的言談舉止,而且給您一種危機感,好像怕您瞧不起她。伴隨她的溫柔和快樂的神情的,還有她的勇敢;她勇氣十足,更具男性化,敢於不顧您的蔑視,因此她才是無法模仿的。仔細看一看她,先生們,如果某個心血來潮的人把她帶跑,我們將找不到一個與她相象的人。”
還有一個奇特的東西可以使拉米埃爾始終處於不可企及的高位。在常常演變成狂飲的墮落的晚餐之中,人們看到一個貌美的女人,她十分明顯地表示出對被視為與此類社會有關聯的娛樂對象不感興趣。顯然,在這個社會或者其他什麼地方的放縱或者所謂的娛樂,對她沒有絲毫的誘惑力。所以子爵不謹慎的泄密已經安排就緒了。她帶著敬意,甚至是崇敬的心情大說娛樂的好話(圈中人也都如此,隻是沒有快意!)。但是無論她怎麼掩飾,人們發現這個被極度崇拜的事,由於她而被廢黜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沒有一位夫人對她有絲毫的憎恨;毫無疑問,她的非同尋常的成功令人刮目相看。但是:1.快意對她毫無價值;2.她跟好朋友們的禮貌周到和歡快的言談舉止征服了她們。以她的全部智慧和她笑待一切的作為,她使子爵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深深的刺激。以青春美麗帶來的令人無法抗拒的巨大影響和一種激烈的、無法預料的方式,她引起了對這些夫人們不具備姿色和沒有特性的注意。
俏皮話是她所不齒的。人們從來沒見過她對先人說上一句不恭的話。最下流的話往往是出自她的新朋友之口。沒有比這更純樸的了。拉米埃爾並不懷疑,這些夫人們的如此舉動是錯誤的。她研究,分析,懷疑,對任何事都不知道要采取什麼辦法;好奇始終是她唯一的和無法滿足的情緒。
德·納爾溫德子爵引為自豪的讓她過的這種生活,在她眼裏隻被視為一種酬報:1.通過社會輿論,她看到這種生活總的來說是令人羨慕的;2.這種生活方式是對身體有益的:豐盛的晚宴,輕快舒適的車子、溫暖豪華的包廂、全新的網幔,配備齊全的最流行座墊,所有這些都有一種讓人無法否認的價值。缺乏這些熠熠生輝的東西會令拉米埃爾難以忍受,甚至可能會使她痛苦(總之這不是我的看法),可是它們的存在卻根本不能為她提供美好的幸福。
在奧特瑪爾家攪得她心緒不寧的老問題,仍然在她的內心深處不停地騷動著:“所有這些年輕人說的愛情確實對他們來說是以最快樂的內涵存在著的,難道我對愛情是麻木的嗎?”
“哈!先生們,”德·納爾溫德子爵一天對羨慕他的幸福的朋友們說道,“我不讓自己為你們所讚歎的東西誘惑,上帝給我的堅毅性格無論是優勢,還是不幸,我都不會輕易被這位聖-塞爾夫夫人蒙騙的。憑這種少有的美貌,在你們恭維我的玩笑中就會把我毀掉的。我有絕對的辦法打掉她的自豪感;你們已經看到了,兩個月來,也就是說從她跟我從巴黎回來的第一個星期起,我們就開始分床睡覺了。”
這句自誇的話,在德·納爾溫德子爵的朋友中改變了一切。這些先生們看到拉米埃爾如此幸福地陶醉在上流社會的娛樂圈子中,如此生機勃勃地體驗著這些娛樂聚會,他們還以為她是最幸福的女人。尊崇世俗和追逐時髦的人,尋求的快意是要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幸福成份的,完美的快樂是不能和分床睡覺聯係在一起的。這些先生們產生了希望,都在設計著方案。在子爵不謹慎地供認此事之後六個星期,他所有的朋友都試過了拉米埃爾方麵的運氣,可是全都被有禮貌地拒絕了,而且是按照女人的規矩,沒有任何托辭:“也許某一天吧,但是現在不行!”
可是有一天晚上,在走進聖一日耳曼森林,準備去默東港乘火輪時,拉米埃爾看到卡尤的眼裏充滿了幸福的喜悅。此時,她發現了有點做作的上流社會的快樂:人們搔自己的癢是為了使自己大笑。她覺得人們好像突然一下子都喪失了理智。她突然一下子下定決心。
“這些人當中哪一個最有思想?您的情人當然不在其中了。”她問卡尤。
“拉杜埃爾。”
“誰能給我安慰,我就選他。這是為了給子爵最大的難受。他今晚那些大蠢話實在是可惡至極。”
“德·拉凡爾奈侯爵。”
“怎麼,如此冷峻的人?”
“簡單說他兩句。您看他對您很冷淡,那是因為他崇敬您;這是真的,這是一種偉大的愛,認真的愛,感人的愛,也是一種令人厭煩的愛。”
“您今晚很煩吧。”拉米埃爾走近德·拉凡爾奈,微笑著對他說。
乍一看來,他是有些冷峻和克製,這使拉米埃爾想起德·米奧桑公爵給她的煩惱。他對她的恭維是如此地彬彬有禮和恰如其分,使她想看一看拉杜埃爾在哪兒。他距她隻有百步遠,正在跟劇院的杜韋爾妮小姐交談著。後者想藉此達到另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