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覺我們對待這秀麗迷人的諾曼底的風景是不公正的,今晚我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在這裏過夜。人們都在吹噓瑞士;但要想欣賞到它的山地風貌,需要花上三天的無聊,還有海關的麻煩,以及需要辦好簽證的護照等。可是置身於諾曼底,被巴黎的對稱性和它的清一色的白牆搞得酸懶和倦怠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綠色海洋。

悲愴的灰蒙蒙的平原留在了靠近巴黎的那一邊,道路延伸進入一連串的美麗峽穀和崇山峻嶺之間,山頂上綠樹成蔭,濃密覆蓋,雄赳赳地大膽指向藍天,而又遮住了人們的視野,以便提供給人們遐想的題材。對於久居巴黎的人來說,這真是一件全新的樂趣。

再往前行,在路的右側,人們透過覆蓋著田野的樹林,可以隱約看到大海。大海,缺少它,任何一個景都不能說是真正美的。

如果眼睛在這迷人的風景中被遠方的嫵媚所喚醒,想要了解得更具體一些,那就會發覺每一塊田都是用泥巴牆圍起來的。這些沿著每一塊田埂築起的牆垛十分整齊,上麵種滿了幼小的榆樹。盡管這些幼小的榆樹隻不過三十尺左右高,土地裏的蘋果樹也隻是幼樹,但總體卻呈現出一片生機盎然的碧綠和給人一種工業化的可愛成果的想象。

我剛剛講到的景色,正是人們從巴黎方向過來,在距卡維爾約二十裏的地方,靠近海邊看到的景色。這裏是海濱的一個大鎮,幾年前的德?米奧桑公爵夫人和桑凡醫生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裏。

靠巴黎這個方向,隱沒在蘋果樹之中的村頭位於峽穀的深處。但是走出這片房屋兩百步遠,人們就能把從西北部到大海的景色盡收眼底。去聖-米歇爾峰,人們要跨過一條架在清澈見底的美麗小溪上的全新的橋。小溪想要快快地流,因為在諾曼底,所有的東西都有思想,沒有一件事的完成是沒有它的為什麼的,而通常這為什麼是算計得十分精細的。我之所以喜歡卡維爾,原因不在這一點上。當我去那裏生活一個月時,我見到有警察。現在回憶起來,真恨不得自己不懂法文。我,一個不太富有的公證人的兒子,我到阿爾布萊·德·米奧桑夫人的城堡裏去投宿。她是當地爵爺的妻子,隻是到一八一四年才回到法國的。這在一八二六年時是個很有分量的頭銜。

卡維爾村在一個峽穀的平原上延伸開來,幾乎與大海平行。人們隻要站高幾尺,就能欣賞到大海。這個景色宜人的峽穀中最顯赫的就是城堡,但這隻是在我的身心對這景色的靜態美特別敏感的日子裏才這樣認為。每晚都是從五點鍾晚餐鍾敲響之時開始進入夜晚的。人們要收拾德?米奧桑公爵夫人的院子。她可不是一個由於時效的原因而讓人解除義務的女人;隻要人們稍微疏忽了應盡的義務,一句十分生硬的話語便會提醒您去幹該幹的事。德·米奧桑夫人隻有三十歲,但從來不會忽視她那尊貴的社會地位;而且在巴黎,她是篤信宗教的,聖一日耳曼區心悅誠服地安排她擔任所有為宗教和慈善事業募捐的領頭人。可是,唯一的遺憾是這個傲慢的社區竟然同意她回到鄉下來。十六歲結婚,嫁給一位能使她成為公爵夫人的老頭子(德?阿爾布萊侯爵,這位老人隻是待德?米奧桑公爵夫人到了二十八歲時才失去了他的父親),她差不多是在企盼顯赫爵位中度過了自己的全部青年時代。因為在夏爾十世時期,上流社會還接待公爵夫人,所以這種期待並沒有使德?米奧桑公爵夫人丟掉什麼。她對任何大事都沒有執著地追求,而隻是想著盡快得到這顯赫爵位的具體方法。

就是在這樣一位偉大的夫人家中,我度過了九個月,條件是我得關心從五點到午夜十二點,卡維爾的說長道短和細微的偶發事件。這是一個在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我請求準許我說一些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說一說部分真實情況。

諾曼底人的詭計,他們利欲熏心的算計幾乎無法使我消除巴黎的複雜紛爭的生活帶給我的疲勞。

我始終是以阿爾布萊?德?米奧桑家族,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自稱為阿爾布萊的米奧桑家族的公證人,好好先生拉吉耶的嫡親兒孫的身份被德?米奧桑太太接待的。

這個地方的狩獵排場可謂壯觀,而且護衛得很好。女主人的丈夫,法蘭西貴族院的議員,一天到晚戴著藍色勳章綬帶,而且篤信宗教,從未離開過夏爾十世的宮廷。而獨生子費多?德?米奧桑當時還隻是個學生。至於我,一有顯示漂亮槍法的機會,就可以把一切煩惱和痛苦丟開了。晚上,還得勉強地敷衍德?賽雅神父大人。這位地方教會自治製的鼓吹者負責監督附近的神甫們。他那深沉的性格像塔希特一樣令我生厭。說實話,這絕非我願意關注的性格。德·賽雅先生為《日報》披露的事件出謀劃策,這份報紙隻有附近七八位小貴族地主讀者。

間或到德?米奧桑夫人沙龍來的,還有一位十分逗樂的駝背人。這個人尤其愛跟我開開玩笑。他總想得到大筆財富,而據說他往往會獲得成功。

這位怪人就是桑凡醫生,在一八三○年時大概會有二十五六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