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讀友感悟(1 / 3)

感謝書中所有的神靈和眾生

讀友:孫舒平

西藏是不能輕薄的。西藏最不能容忍虛偽。

在我見過的關於西藏的小說或者其他文體的文字中,作者大多都是矯情的虛空的,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都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驕傲去過西藏,寫過西藏,或者嘩眾取寵,或者沽名釣譽,或者僅是走馬觀花到此一遊,但這位作者飄沙是例外的,她以無比的勇氣和智慧走過西藏,丈量雪域、撫摸高原;以無比真誠樸素的情感體驗純潔的愛情、極美的風光、極致的痛苦和對宗教及生命意義的探索。

去西藏的目的,她或許是自我放逐,或許是逃避痛苦,尋求解脫,然而她走過的每一步都以無比真誠的心靈麵對她所遇到的任何人和物,和更純粹的關於生命的追問和思索,作為旅遊者或者朝拜者,她在西藏的時空之下,我們跟隨作者經曆了她孤獨不幸的童年、憂傷的青春,發生在西藏的真實的愛情,及西藏途中每一場邂逅,正因為她的眼淚和祈禱,西藏,及西藏的萬物神靈,也以無比慈悲的深情和安慰,賜予她這個曆盡滄桑的女子以重生的歡樂和力量。

我想,西藏的神靈看待她,一定也是無比悲憫的:孩子,我們在天堂等你。

我覺得她更像西藏宗教中的某個度母。

我覺得她比三毛走得更勇敢、更無畏、更高遠、更廣闊。此時此地,她走過殘缺、走過寒冷、走過心底的苦難。超越自己,向著更明亮的方向飛去。

我無數次淚眼朦朧,淚流滿麵。

西藏於她,步步蓮花,愛恨情仇,漸悟圓滿。

天葬師手裏拿著陳博的頭骨,走到天葬台的一堵牆前,把頭骨當磚石,壘在了牆上,他說那堵牆是讓人靠著休息用的。

“今天鷹鷲來得特別多,吃得非常幹淨。”天葬師非常高興地對我說。

我向他道謝。

桑煙還在天葬台繚繞,一切是那麼自然和坦蕩,那一刻我相信了天葬是人的生死輪回的一個環節。

有人出生,有人死亡,我們逃脫不了這個循環。

明明是遠離生命、埋葬生命的地方,卻反而讓人似乎聽到生命的歌聲,讓人感到生命是無所不在的……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隻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輪,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遇。

那一瞬,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隻為佑你平安。

但是,我卻看見她朝著倉央嘉措來時的方向飄然而去,再也不見。

我為她的每一場際遇,都唏噓感歎,對於這樣一個渴望人間溫暖的女子,在西藏美麗的天空、流雲、高山、湖泊、經聲、陽光、酥油茶、晚霞和康巴男人溫暖的懷抱裏,“留下來吧”每一句都感動得我為她淚眼婆娑,為她祝福讚美,可她還是朝著更高處走去。她來西藏,或許隻為償還所有前生欠下的業債情結,並留下溫暖。

之後,她回到北京,但我依然聞到她留在西藏的氣息和靈魂。

即使她在墨脫與當地門巴十九歲少年的露水之情,也像把自己獻與祭壇般的莊嚴、純粹與犧牲。

初來拉薩,與英俊的康巴男子洛桑一見鍾情。

洛桑今天的服飾很漂亮,藏袍繡錦,藏靴齊膝,高高的毛邊藏帽上甩動著一縷紅纓,一柄鑲寶石的藏刀斜挎腰間,帥極了!

普蘭的晚霞瞬息萬變,忽然幾分鍾的雷雨之後,濃烈的夕陽伴著彩虹從旁邊的土山升起,我們的身上又悄無聲息地鋪滿了霞光。已經這樣依偎很久了,洛桑的手一直握著我的手,我靠在洛桑的懷裏看著霞光的變幻。

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讓晚霞肆意地在我們的身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直至黑夜降臨。

在酥油芬芳的地方,洛桑完全走進了我的生命裏,走進我靈魂的深處。我們眷戀對方的一切,愛原來這麼容易,這麼美好。我們的愛如同陽光,不需要容器,在寺廟金頂的銅製法幢、存放死者靈魂的拱形石架、馬匹留下的糞堆、乞丐肮髒的雙手、爬滿蒼蠅的糌粑,以及病人的傷口和眼睛裏,都是我們愛的歸處。愛,讓我遠離了仇恨、冷漠、虛偽、謊言和各種各樣的陷阱。我相信,即使我今後的道路上布滿鬼神的咒語,但我的夢境依然平坦和安靜。

在距離原來的家越來越遠的時候,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堂。

隻有在西藏,隻有純潔的人,才配這純潔的愛情,不染一點雜質的愛情。猶如西藏潔白的哈達,猶如西藏永遠的藍天白雲,令人蕩氣回腸,令人感動和懷念。

書中最後她與癡情愛她二十年的青梅竹馬的男子陳博在拉薩的八廓街的意外重逢,生死別離,更是令人唏噓感動,三十多年的生命所欠缺的東西,在西藏這塊神奇的地方,都給了她補償。五十八封寫給她的情書在拉薩送到她的手中,一個男人對她肝腸寸斷、刻骨銘心、一生一世的愛情也成為她永久的悲哀和遺憾。

我使勁點點頭,雙臂緊摟住這個微弱的生命。

“吻……吻……”陳博閉著眼睛嘴唇不停在嚅動,費力地擠出來這個字。

我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流入他幹裂的嘴角,我低頭吻他的嘴唇,吻到了自己的那滴淚,鹹鹹的,我用舌尖濕潤他由於張嘴呼吸而幹澀的舌頭,在我的舌尖碰到了他的舌頭的刹那,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笑容綻放。

她體驗了西藏極美的風光,她背著沉重的行囊倔強地行走在青藏公路、藏北草原、墨脫仙境、古格遺址、神山聖湖、雅魯藏布江大峽穀大拐彎;仰望珠峰;欣賞各地藏民不眠不休的歌唱和舞蹈;喇嘛、密宗、瑪尼堆……孤獨的背影融入西藏。

任何危險都阻擋不了這種美景的誘惑:從雪峰到穀地,你一天可穿越寒帶、溫帶、熱帶三種氣候與植被,然後坐在熱帶雨林裏欣賞雪山雄姿。雪山,草原,棧道,深穀,叢林,毒蟲,沼澤,激流,塌方,滑坡,泥石流……隻要走一次,不管走出來還是留在那裏,生命將從此了無缺憾。

夕陽西沉後,霞光返照下的湖麵微瀾湧動,更使人如癡如醉。我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看著,心裏充滿了溫暖、愛、恬靜、滿足、感動,心中是一片透明。白色的雲、黃色的山、紅色的草、藍色的湖、銀色的雪,那是奇觀。美得聖潔、美得尊貴、美得智慧,美得動人心魄。

這種美足以收歸世上所有惶恐無所依的靈魂。

西藏的美好,融化了她心裏的傷痕,她薄涼的靈魂變得輕盈、喜悅、豐滿、醇厚。

生死、愛憎、神佛、宗教、命運,婚姻……在西藏次第展開它蓮花般的秘密花朵。

她入藏前在北京剪掉了她的齊腰長發,並給自己買了一塊墓地。

也是消沉也是絕望,但她在覺悟。西藏的一切收妥了她的歸魂。是不是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種回歸的願望?是不是我們都在尋找自己的歸宿?

她謙卑地在西藏度過她的每一天。

她謙卑地與西藏的神佛、山水、建築、壁畫、雕塑、宗教、曆史、西藏男人、匍匐虔誠的朝聖者、老媽媽、幹活的快樂女人,以及帳篷外的一隻狼崽交流著,重新學習和仰望。

認真看待生命並不表示我們要像古時候的西藏人一樣,一輩子住在喜馬拉雅山裏坐禪。在現代社會中,我們必須工作謀生,但不可以受到朝九晚五的生涯所纏縛,對於生命的深層意義毫無認識。我們的使命是求得平衡,發現中道,學習不要沉溺在現代生活的享受中,關鍵在於單純,不要以外界活動來過分伸展自己,而是要讓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簡單。這就是佛教戒律的真義所在。戒律的西藏語的意思就是做合適或正當的事,換句話說,在這個過度複雜的時代裏,要簡化我們的生活。心的寧靜就是從這裏來的。寧靜的心可以讓你追求精神事物,我終於活著從生命的禁區裏出來,我的心底充滿了感激,那些在我體內積存的仇恨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愛的進入,隨著我這一路的感受逐漸在消解,我感覺到愛,感覺到愛已經進入了我的身體,進入了我的靈魂。

他叫布桑,28歲的康巴人,住在拉薩市,為他父親康複之後來轉山還願的。於是,我被這個陌生的藏族男人背到了尊普寺。

到達尊普寺的時候我的思維開始有些混亂了,高燒讓我無法站立。此時的我已經感覺不到肉體的疼痛了,覺得自己漂浮在雪山的頂峰。

布桑拎著幾瓶酥油,把我背進寺,扶著我讓我往所有手臂夠得著的長明燈裏添一小勺酥油。我已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強迫自己睜開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沒動。其實並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我已經沒有支配自己四肢的能力了。布桑不再說話,表情凝重,也不再看我,幾乎是拖著我逐一添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