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楊誌臉上帶著讓人戰栗的微笑問約翰,“是不是覺得超出想象了,意外了?問題不受自己控製了,掌握不了了?剛才你的表情不是很堅定嗎?”
隨著楊誌一步步逼近,約翰手中緊握的黃金刺已經在掌心紮出血來,他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隻能隨著楊誌的腳步一點點後退。
風在月色中慢慢嗚咽起來,江琪無言地看著仿如鬼魅一般的楊誌,幽幽歎了一口氣。
在楊誌身後,楊英瓊的血已經漸漸流幹了……
約翰的手被伯雷留下的黃金刺紮得生疼,血順著潔白的衣袖一滴一滴落下來。在他從小到大的生命曆程裏,並不是沒有遇到過挫折,隻是挫折的程度從未如此之大。
約翰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狼狽。楊英瓊就這麼死了,局麵無可挽回,強尼受傷卻不致命,江琪和楊菁菁還都完好。到頭來自己其實什麼事都沒做成,隻是在這裏空忙。
抬起頭,約翰看向眼前的少年。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一個突然出現的不可能因素。
感覺到手中的黃金刺快要刺破自己的手掌了,約翰終於還是緩緩把自己的手從僅存的一條袖子裏伸出來。
在他的手中,一根金光閃閃的兩指長的刺上淌著一抹鮮紅。約翰白皙的手掌一直在不停淌血,血滴在黃金刺上,流出奇怪的痕跡。這些痕跡看起來像一種古老的文字,不斷發出微微閃動的光。楊誌不認識這個東西,江琪卻已經驚呼出來:“小心,那是被祝福過的聖器!”說完立刻把強尼向後拉了一段距離,還把自己擋在前麵,生怕聖器上的光芒照在強尼身上。
約翰緩緩舉起手中的武器,對楊誌說:“謝謝你。”
“什麼?”
“我說謝謝你。”約翰手持聖器,表情慢慢變回莊重嚴肅,“剛才,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楊誌看約翰如此嚴肅,也收起輕佻的態度,端正身子站好,“什麼事?”
約翰環顧四周,他看見麵帶死色的老楊慢慢爬起來,頗有些無奈地搖頭,“我感謝你讓我明白了,人一生當中會碰到無數次困難,一次又一次麵對,一次也不能逃避。認真麵對,死而無憾,這是比大人們教給我的知識更重要的東西。我今天才明白,真的謝謝你。”
楊誌輕輕搖頭,“不客氣,我也隻是剛明白。”
隻有在這種口頭謙虛的時候,他的表情才回歸正常一點,讓人看起來不會覺得從頭冷到腳。
約翰見狀,也不多說什麼,對楊誌略一欠身,向後退了數步,執起手中古怪的黃金刺。
霎時間約翰手中如同撫摸了萬千個太陽一樣,那一時間的景致已經超越了人的想象。以約翰為中心,一道道光芒四散開來,手持光芒的約翰白衣金發,臉上漸漸浮現出迷人微笑,宛如傳說中的天使降臨。
從約翰手中的聖器上發出的光芒瞬間照耀遍了周圍方圓數百米內的景物,周圍一下子變得亮如白晝。這樣的變化讓那些本就已經不知所措的人更驚慌失措,其中有些人開始騷動。
鎮定是做給老板看的,老板掛了便再沒有掩飾的必要,凝固了數秒鍾之後,有人扔下手中的武器掉頭就跑。既然有人開了頭,不少心理接近崩潰的人開始有樣學樣,轉身就走。
對於約翰和楊誌表現出來的實力,所有人心裏都有同一個念頭。
除非瘋了,才要在這種人動手的場合被夾在中間。
約翰手中的光芒越來越強烈,已經強烈到讓人不敢直視,仿佛太陽握在他手中。在這光芒之下,唯有楊誌一人依然目光炯炯直視著約翰,沒有絲毫退縮。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從神手中借來的力量?”楊誌輕輕問了這麼一句,忽然飄然而起,朝著約翰大聲喝道,“如果你覺得借來的東西好用,就來吧!你自己的信念,你的強大,你的信心,都需要靠別人給你的東西來完成嗎?你的信仰是為了利益,你的證明是為了更多施舍,你自己還剩下什麼?”楊誌的聲音一句高過一句,這些話像一層層的海浪,拍打在約翰身上。站在空中自信無比的青年還沒等楊誌出手,手中的光芒已經黯淡下來。約翰從空中緩緩落回到楊誌麵前,他嘴角有一絲咬出來的血跡。
“也許你說得沒錯,我從一開始就錯了。”約翰此刻一絲一毫的戰意也沒有了,麵色平靜,“信仰的力量,利益的時代,把兩者混在一起,是我們錯了。”
楊誌朝約翰伸出手,“可以借我看看嗎?”他指的是約翰手中的聖器。
約翰一笑,把自己身體和聖器的連接切斷,拋給楊誌。
楊誌接過純金製成的聖器,嘖嘖感慨:“木頭杯、荊棘冠、甲蟲,以前的東西還真是簡單……教會什麼時候開始用這麼奢華的東西了?”
約翰苦笑了一下,“掌權之後吧,聖器隻是被高階強者祝福過的增幅道具而已,不是神器。”
楊誌把纖細尖銳的黃金刺握在手中,感覺了一下其中的能量流動,很快掌握到了其中的弱點。他用很小很小的力量切入這股蘊藏在聖器中的能量,隻一瞬間就迅速瓦解了聖器上的一切限製。原本還在散發著微微光芒的聖器很快變得一點也不耀眼了,甚至看起來有些陳舊。楊誌把東西扔回給約翰,“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包裝漂亮一點的興奮劑罷了。你走吧,我不為難你。”
接過聖器的約翰大吃一驚,他知道這東西足足有數百年曆史,在教會裏算得上是不給外人看的好東西之一,隻是被楊誌這麼輕輕一摸,已經恢複成一件普通的黃金製品。可見楊誌的實力還是在自己之上,就算借助了神的力量也未必能敵得過。實力已經有過全麵提升的約翰深知,楊誌恐怕已經找到怎樣破壞自然界各種力量平衡的方法,和他早就不在一個級別上了。約翰此刻手中拿著廢掉的聖器,心中冷汗不止,要是剛才不知死活跟楊誌拚命,恐怕連命都剩不下來吧?
看到楊誌隨隨便便就能把聖器變成廢物的能力,約翰心中忽然湧起了一陣從未有過的渴望。他真心希望自己也能靠自己的努力變得強大,而不是被神跡眷顧,所以他對楊誌說話時的聲音異常恭敬:“謝謝您,我發誓,絕不會再與您為敵。”
楊誌看著四散的人群,輕輕搖頭,“記住,不要胡亂發誓,也要記住,絕不說絕不。你的信仰可以崩潰,又有什麼誓言是不能違背的呢?”
約翰聽得心裏悚然一驚,卻不敢接任何話。
楊誌向遠處一伸手,“走好,不送。”
約翰哪裏還敢停留,朝楊誌微微施禮後迅速向遠處飛一般地遁走了,速度比周圍那些丟下武器跑掉的剽悍男子還快不少。
距楊誌跟約翰動手之地數公裏的地方,湖心島旁邊的樹林裏,一雙美如永恒夜空的眼睛靜靜看著楊誌頃刻之間掌握局勢,揮刀殺人,一直到逼退約翰。這雙眼睛的主人低頭凝視自己的指尖,在那上麵依然有一點燒傷的痕跡,正以緩慢不易察覺的速度愈合。
天上的繁星正被一片烏雲慢慢擋上,女孩低頭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輕聲道:“你們來得很快。”
站在女孩背後的人幹笑一聲,沒有說話。
女孩眼神依舊停留在遠方,遠處的少年此刻正抓著一名老者低聲詢問什麼,事已至此,她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女孩回身麵對幾個灰色長袍的不速之客,輕聲道:“我知道,我違反了這個世界的平衡,我甘願接受任何懲罰。”
那幾名來客的臉都被擋著,在夜色中無法看清。其中一人向前一步走到女孩麵前,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低聲賠笑道:“其實就算我們跟您動手,也不會有任何勝算,您想現在殺死我們嗎?”
女孩搖頭,她的長發在風中慢慢飄動,絲絲縷縷如精靈一般。
“我不會動手的,我隻希望你們忘記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他那樣的一個人存在,讓他回到他自己的生活。‘獨’的力量對你們幫助不大,你們沒必要如此執著。”
女孩麵前那灰袍之人道:“你相信我們的承諾?”
“你們隻是橋梁,我當然可以相信。”女孩的表情一如她的眼神一樣,沒有一絲變化,“隻是你們得到了好處,別忘記幫我阻止那些無聊的人。”
為首那人非常恭敬地鞠了一躬,“謝謝您對我們的信任,我們會盡力而為。”
女孩沒有回應他的話,反而把目光投向已經完全看不見繁星的夜空,喃喃道:“以前看起來那麼遙遠,現在不過是咫尺,你們說是不是很可笑?”
沒有人敢回答她,這些人都知道,如果女孩真的要發難的話,他們能夠活下來的幾率不會高於萬分之一,他們隻能站在這裏等女孩自己說走或不走。
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或者其他什麼世界,這一條規則永遠通用——強者永遠有在任何時候做任意選擇的權力。他們是弱者,隻有等待。
女孩仰望夜空良久,仿佛要看透雲層,看透這遙遠的時間和空間。這幾個人站在一邊慢慢等待,等到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來,女孩終於閉上眼睛,慢慢低下頭。有水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女孩輕聲對那幾個灰袍人說:“我們走吧。”說完,她揮手斬開一道時空裂縫,轉身踏入虛空,不見蹤影。
那幾個灰袍人壓抑著內心的狂喜,開始拚命念誦某些沒有意義的詞句,沒多久,他們也漸漸消失在嘀嘀嗒嗒的雨聲中。
樹葉在夜色中被雨水衝得鮮亮,這裏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重新回到寂寥。
楊誌拎著老楊坐到楊英瓊的車裏,楊英瓊的車外表看起來土裏土氣,內部結構卻極盡奢華之能事。
把老楊丟到對麵的座位上,楊誌向扶著強尼一瘸一拐走過來的江琪招招手,把車門打開。江琪扶著強尼,後麵跟著楊菁菁,三人一行鑽進車裏。
楊誌低頭從酒櫃裏摸出一瓶酒,丟給正在慢慢恢複傷勢的強尼,“喝酒吧,喝酒止痛。”
剛才還不能動的強尼現在已經能輕鬆接住楊誌拋來的酒瓶,擰開瓶蓋像一個暴發戶一樣咕咚咕咚往嘴裏灌。這酒鬼架勢讓江琪臉色一紅,鬆開緊緊攙扶強尼的手,坐到了楊菁菁那一邊。察覺到自己失策的強尼“嘿嘿”一笑,繼續喝酒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