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約十幾公裏,古副司令胸悶,出汗,喘著氣說:“叫小何。”
停下車我往後車猛揮手。
何秘書給副司令取了硝酸甘油,說問題不大,讓他在後座靜躺一會兒。拉我到一邊:“你心裏有數就行了,心髒病,鬧過幾次。氧氣袋你悄悄帶過去,老頭最討厭驚驚乍乍,別給他看見,有情況就用上。”
我說:“不能讓他再受累了。”
何秘書說:“主要是不要讓他情緒激動,把握住分寸。你是不是剛才說什麼了?”
我說:“很一般呀。”
何秘書問:“到底說的什麼?”
我說:“副司令好一陣沒開口,後來走著走著冷不丁說,嗨,人生呐,長短都是一輩子,中午還一起吃飯說話,這說沒就沒了。我說,歐陽團長他是有遺憾的,中午你問他南軍作戰方案的事,我以為你要表態支持他的實施裝甲兵快速突破的想法。副司令說,談何容易,要知道,午飯前我看書那一會兒工夫,帳篷裏就塞進來一封匿名信,說南軍的作戰方案根本不可能破譯,因為那是歐陽峰沽名釣譽偽造出來的,用以否定軍長的方案,在軍區首長麵前露一手。我說,如果你一開始就公開支持歐陽團長,複雜局麵可能會簡單得多。副司令說,簡單簡單,年輕人,你想得太簡單嘍,幾十年形成的戰鬥傳統,你下去看看師史館團史館,戰鬥英雄榜,烈士名冊,那麼多錦旗,刺刀尖殺出的威風,許多老前輩老首長傾注了多少心血,你別小看你的解說詞,錄像帶都要送老首長們看的。我說,那也應該一切服從打仗。副司令說,有仗打就好了,打仗能改變平時形成的東西,平時你很難改變打仗形成的東西。我說,所以和平可怕呀,不說紀念,將讓草原怎樣記錄我們,官場重於戰場,演習成了演戲,我要是歐陽團長,我死不瞑目。副司令說,怎麼能這麼說、怎麼能這麼說呀。可能是我有些偏激,刺激了副司令,他說著說著就冒汗了。”
何秘書說;“你有點過了。”
我說:“我並沒指他。”
何秘書說:“你捅了他的苦惱,懂嗎?”
我說:“我真不知道他有病。”
何秘書說:“說到病,我正式提醒你,對外隻能說胃病。”
我說:“明白,事關部隊士氣,在這兒我絕不亂說。”
何秘書正色厲聲道:“你不明白。回軍區更不能說,你得知道深淺。”
“是。”我打個冷戰。
機要參謀請示何秘書,軍長又要通這邊,能不能請副司令接。
何秘書去接;“我是何秘書,軍長您請講,我向副司令轉達。”
軍長稱,坦克三團出事後,團機關有些慌亂,情況沒搞準就上報。經核查,傷亡人數確為傷二亡二。
沒想到古副司令要過話筒:“老肖,你講。”
軍長說,重新報告情況。犧牲者是主任和股長,坦克從後麵撞上去的,他倆在後座,當時就不行了。團長和司機重傷,司機被方向盤擠壓了胸,現在仍在休克中,團長歐陽峰已經蘇醒。
古副司令問;“直升機到了嗎?”
軍長說,到了,把司機帶走了。
古副司令說,“胡鬧,我的團長他怎麼敢丟下!”
軍長說,副司令,不怪機組,歐陽峰他不肯走,動用警衛排強令機組起飛。
古副司令說;“是不是他被撞魔怔了?”
軍長說,副司令,不是的,他頭部縫了17針,左腿打了石膏,在救護車上指揮部隊繼續開進。
古副司令轉過身去。
我仰麵向天,不使淚水溢出。
西天血樣櫻紅。
草原蒸騰如火。
車速穩定在90邁,古副司令穿上大衣。
戰區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