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後正在吃永壽宮小廚房熬的小米白粥，這是老太後的習慣，味道寡淡卻常年飲食。皇帝進門，老太後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在身邊服侍的宮女嬤嬤齊齊行了禮。皇帝一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母後，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喜歡這寡淡的小米白粥。”皇帝坐到太後身邊，看著太後姿態優雅地放下勺子，擱下做工精致的小碗，那碗裏一幹二淨，看起來老太後胃口極好。
老太後慢悠悠地用質地很好的手絹擦了擦嘴，這才抬眼看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張紅唇輕起：“人總是念舊的，哀家年紀大了，總是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難道皇帝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嗎？”
皇帝聽到這話，臉色並不好，但他收斂得極好，隻是輕輕笑著：“不值得的事，朕何必要記得那麼多？”
“哦，是嗎。皇帝要是真忘了，那又怎麼會廢儲，慎兒可是方靜和生的孩子，你不是一直在償還她？”
皇帝冷哼一聲：“母後，朕看你是越活越糊塗了，朕這麼做不正是母後你想要的？”
老太後嘴角一勾，化作一抹盈盈淺笑。在這位曾經是風華絕代的大家閨秀身上，經過多年身居上位的磨礪，那氣質已非同一般。“哀家活到這歲數，已經夠了，不在乎多活一天兩天的。該到頭的時候，就到頭了，反倒是皇帝你，嗬嗬——來日方長啊！”
皇帝一聽怒了，一雙手握成拳頭，那是盡全力在隱忍克製。“母後，你不要太過分。”
“哀家說的是實話，皇帝你以為別人不知道，哀家就不知道了嗎？你別忘了，哀家可是你的親生母親。”
“怎麼會有你這樣惡毒的母親？”
老太後聽到此言笑開了，說話的語氣卻帶著幾分幽怨：“哀家自從進了宮，就從來沒想過做一個善良的好母親。”
“終於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你該很高興了吧。”皇帝看著太後，眼神中全是輕蔑和鄙夷。
“那你呢？皇帝，你現在萬人之上，一句話就能置人於死地，怎麼樣，你最終還是得不到他，不是嗎？”
“都是你害的，母後，你有沒有想過朕是你的親生兒子。”皇帝一臉悲戚，那張一向深不可測的俊美臉龐此時喜怒全在。也隻有麵對自己的生母時，他才不用掩飾，隻可惜這個生母卻從沒有關懷過他，哪怕隻是些微的憐憫或者同情。
“就是因為你是哀家的親生兒子，哀家才會拚了命坐上太後的位置，讓你成為九五之尊。”老太後伸出她那長滿皺紋的手，撫摸上皇帝的臉龐，皇帝並沒有閃躲，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可是你怎麼要去招惹沈自知呢，你明知道哀家是那麼地恨他。他葬送了哀家的一生，又要來奪走哀家的兒子，哀家怎麼甘心呢，皇帝。哀家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那明明是溫柔的撫摸，皇帝卻覺得仿佛有一把鈍刀在一點一點削他的肉，那疼痛殘暴、綿延而又令人惡心。他的臉慢慢變得猙獰，最終以一種極度的扭曲看著太後，而太後一臉平靜，緩緩收回自己的手。
半晌，皇帝才抑製住自己的衝動，以一種壓抑的語氣對太後說：“母後，你會遭到報應的。”
“報應？”太後笑了，笑著笑著就笑出淚來，那一行清淚滑過太後的長滿皺紋的臉頰，最後消失殆盡。太後狠狠地瞪著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有什麼比哀家現在更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