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訪問》被撤銷之後,雖然我還在主持《環球視線》,但漸漸地,我聽到一種聲音:“水均益去哪兒了?”甚至有人懷疑我是不是被央視“封殺”了,或者辭職不幹了。
其實,我還在央視,還在主持台上,隻不過,僅僅隔三岔五晚上十點半在新聞頻道露一臉。我倒沒有想混日子,遇到重大新聞、突發事件還會熱血沸騰、摩拳擦掌,就像2013年年初的伊拉克戰爭十周年報道一樣。但就像白岩鬆寫陳虻那樣,這些年,我的熱情和沸騰“變現的越來越少,鬱積的越來越多”。我也時常反省自己,是不是老了,當年的激情不在了,貪圖安逸了?對於一個到了知天命年紀的人來說,這可能是難免的。但內心裏,我一直保留著二十年前懷有的那個願望——幹新聞一直幹到老!這一點從來都沒有變。
這些年電視台內部動蕩不斷,我理解這是成熟過程中必然伴有的陣痛。但我個人感覺,這些陣痛未免顯得過於頻繁。很多突如其來的變化,今天東一榔頭,明天西一棒子,讓我們作為基層的一分子無所適從。今天是“國際大台”,明天又要“新聞立台”;一陣子要銳意創新,追求前衛,一陣子要嚴守底線狠抓導向,再一陣子又來了末尾淘汰,惟“收視率”至上。
我不認為收視率一定是萬惡之源,但它充其量隻能作為一個參考。這些年來,收視率就有點像中國各地的GDP指標,讓央視的很多欄目畸形發展,也讓很多製片人和編輯記者背負著沉重的負擔。因為如果收視率不達標,過不了多久,欄目就要整改,整改了還不達標,就要被取消。這也造成了一些優秀欄目的下馬,其中就包括崔永元的欄目。
在我看來,收視率本身沒有問題,因為畢竟它是一個硬指標,達到指標,自然表明這個欄目的狀態不錯。任何一個單位都要獎勤罰劣,也要鼓勵先進,無可厚非。但是,收視率的考評,一定要有科學的方法和衡量標準,而不是簡單地“一刀切”。
現在的央視頻道繁多,我都數不清楚有多少個,反正幾十個頻道是有的,加上公共的、收費的和有線的,各個頻道的欄目就更不計其數了。我估計央視內部人都數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個欄目。這些欄目千差萬別,有各自的播出時段,有不同的觀眾群體,節目形態的本身,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如果僅靠一個千篇一律的尺度,是沒有辦法科學、合理和公平地衡量一個欄目的。
據我所知,央視的收視率依據,是一個叫作索福瑞的法國公司所做的調查,樣本采集以及收視分析,本身就存在著一定的不科學性。首先,我們的樣本最早也就千把個,後來擴展到了幾千個。我不是搞統計學的,但我粗淺地調研一下,發現國外的蓋洛普這樣的調查機構,他們的樣本不會這麼少。作為堂堂的中央電視台,麵對上億觀眾,樣本隻有區區的四五千個,而且地區、城鄉分布不盡合理,所反映數據的科學性和可靠性就存疑。其次,索福瑞的模板據說至少是50年前的模板,就是所謂的“一家一屏”,而今天中國人收看電視的方式早已發生了本質的變化,不僅是一家多屏,更是多屏幕多渠道,手機網絡連電梯間都可以收看電視,50年前的模板,如何來反映這種變化和多樣性呢?
“水均益上哪兒去了?”水均益還在央視。這些年,我隨著節目的起伏在起伏,隨著電視台的變化在變化,有時會感到彷徨、迷惘,甚至無奈。觀眾覺得我們風風光光在台前,其實我們為了每一期節目都傷透腦筋,甚至於像小崔那樣,經常有抑鬱、失眠的情況發生。作為央視的一員,要在這當中拚出一片天地,的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要爬雪山,過草地,曆盡艱難。所以現在想一想,我今天還有欄目在播出,有欄目去主持,還能在中央電視台的大舞台上扮演一個角色,已經算是運氣上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