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NEVER ISLAND NEVER ME 世界裏最平凡的傳奇
【01·單數·我】
我們出生,成長,戀愛,結婚,生子,衰老,死去。
是那樣一個漫長而龐大的過程。雲可以變成雨水衝刷山路,蘆葦可以一直拔節倒插進天空,無數的樹木可以拔地而起然後重新倒下,甚至在這樣的時光裏會有一些星星幻滅在宇宙裏。而宇宙是另外一個更加漫長而龐大的過程。
是誰說,我們都相信骨灰盒才是我們最長久的家。
我們一定要快樂地生活,因為我們都將要死去很久。
可是在這樣漫長而又龐大的過程裏,依然一直緩慢地出現著各種麵容平凡的人和事,而這些,都是這個喧囂的世界裏,最最平凡的傳奇。
【02·雙數·他們】
他是一個很紅的歌手。她是一個很普通的大學生。
在他還沒有成名以前,他們就已經戀愛了。而後來男孩子越來越有名,幾乎不怎麼去學校了。所以,女孩子開始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騎著車去教務處領新的教材。
他每個周末都會去不同的城市做宣傳,通告往往是從下飛機開始就不停,一直忙到晚上。等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休息之後,男生會用酒店的信紙寫信,在台燈下麵,在陌生城市的夜色裏,男生每次都覺得很孤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味道,一天的工作又很辛苦,男生每次寫信都在想,要是現在她在身邊,就會輕輕地抱抱她,然後像個大孩子一樣撒嬌說,很累呢,早知道就不要出名了。
男生寫完後把信紙裝在酒店的信封裏,第二天早上叫助手寄給女生。一年,兩年,三年。
男生越來越紅,不在學校的時候越來越多。而女生收到的信也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經常出現的三星級酒店到後來的四星級酒店到最後全部變成五星級酒店的華麗信箋。女生把這些信全部放進抽屜裏。
可是最後還是分手了。甚至都沒有具體的原因。又或者,那些原因早就侵蝕了一整個紅色的心髒。
也沒有吵架,也沒有難過,隻是安靜地抱了抱。女生把頭埋進男孩子的脖子時,聞到三年前剛認識他時他在球場上踢球時青春飛揚的味道,像是夏日最濃烈的陽光,瞬間湮沒了男生身上用慣的溫暖的TOUCH香味,聽到頭頂那些飛鳥掉落羽毛的聲音。整個大地都好安靜。
五年後,女生畢業進了一家大公司,也是過著空中飛人的生活,每周都會去各個城市開會。她的同事都知道她有一個本事就是不用查詢也知道當地酒店的電話號碼直接預訂房間。她被問到的時候就是笑笑也不說話。
除了她,誰都不知道,她的房間裏有個櫃子裝滿了全國各個酒店的信封。
除了她,誰都不知道,她在入住每一家酒店的時候,都是住進一個記憶裏。
很多年前,在同樣的這個地方,他就是這樣麵無表情地跨進同一扇旋轉大門,雙手插在口袋裏站在同一個地方等電梯,開門進了格局相同的房間中的某一間,用過同一種質料的毛巾,對著同樣大小的一塊鏡子刮過胡子,躺在同一種浴缸裏沉默不語,在同樣昏黃的台燈下拿起過筆,脫下外套掛進同一個衣櫥,站在同樣的落地窗前眺望過同一個城市的夜色,隻是現在的夜晚,比很多年前更加璀璨。
轉眼韶華黯淡,歲月轟然倒地。塵埃覆蓋所有朝向光線伸展枝葉的矮草。
是不是當我走完你曾經走過的所有旅程,我就可以忘記你。
沉睡的不醒的夢,在多年前咣當一聲鎖進黑鐵的牢籠。我找不到人問,記也記不起。
你那邊幾點。
【03·單數·我】
總是有著最真實的質感。那些昏昏欲睡的夏天。汗水浸透胳膊下的試卷。抬起頭陽光粗暴地刺進瞳孔。
我像是念高中念了三十年。三十年的時光像補丁一樣重重疊疊地打在我那一小段三年的生命線上。像是烙印在身體上的一塊繭。摸過去是突兀。硬硬的一小塊,不知道裏麵包裹了什麼。
那些在夢中安靜無聲的人群,像潮水一樣湧動在學校的各個角落。他們安靜地爬上樓梯,安靜地換上運動服,安靜地在夜晚充滿冷白色熒光燈的教室裏做題,安靜地拿著飯盒跑向食堂,安靜地聽著寢室外麵下雨的聲音,安靜地在黃昏的操場上跑步,安靜地在學校門口的小店裏挑選筆記本和黑色的水筆。
然後在高中畢業的那天安靜地湧出校門,湧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些平凡的事情,卻在潮水一樣的年華退去之後,露出傳奇的肌膚紋理,上麵是足夠照耀世界的鱗片。
在一個綜藝節目上看到兩個男生扮TWINS搞笑地表演著《飲歌》,我拿著可樂坐在電腦前麵哈哈大笑,笑著笑著聲音低下去然後開始安靜地喝水。關上電腦之前去download了這首歌到自己的iPod裏,然後一直聽一直聽。聽到《飲歌》的時候心裏微微地泛上年代久遠的光,那些光一團一團地聚在一起,在黑暗的心髒裏麵遊來遊去,像是深海裏那些發亮的寂寞的魚,所過之處照亮了那些刻在心壁上的圖畫和文字,像是去年秋天曾經的我拿著手電筒,用那一束微弱的光芒去照亮敦煌黑暗石窟中那些刻在岩壁上的花紋一樣,耳邊是嗡嗡的弦音,口中卻失了語。
那些敦煌大漠的傳奇,比不過你刻在桌麵上模糊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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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一起高歌快樂上學去
我們是耶和華最寵愛的兒女
我們在時代與金曲之中失去
愛侶及同伴哪年再共聚
曾遇上幾多歌要天天唱六次
留下了幾多首我喜歡到現時
到最後明白最好不應得一次
曾伴我挨大過應該會知
在壽司店吃壽司的時候,和朋友們聊起《飲歌》,我說老子差點聽得熱淚盈眶。
這麼多年過去,我早就不敢直接地講出心中的惆悵,也早就習慣用調侃的語氣去敘述自己的感傷當作平凡生活中的點綴。我早就習慣了用“我他媽的真是傷心啊”來表達我那些羞於啟齒的悲傷。我從來沒想去探求過這是被人攻擊多了自然有的一種防備,還是一年一年過去成長所帶來的虛偽讓我們不能直麵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