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的最後一絲光都被濃厚的烏雲吞沒,一場夏雨驟然而至,來得粗獷豪邁,不若春雨般纏綿婉約,滑破了沉悶燥熱的夜。
當雲都的百姓還沉浸在入夏時節的家長裏短中,蠢蠢欲動的暗流正以一種讓人恍然味覺的姿態,悄然蔓延在每個看不見的角落,一觸即發。自此以後多少歲月,當所有人和事都沿著後知後覺的軌跡,再回想起來,幾番唏噓。
一樣的夜;一樣突如其來的火光,讓人措手不及。隻是這次驚動的,遠遠不止是熊泊濤那麼簡單。因為當熊泊濤自己急衝衝趕至時卻發現,伏虎將軍兼皇城按右使李臨已然肅立在火光前,身旁之人正在向他稟告什麼。
李臨的臉龐隱在火光暗處,看不清神色。“熊大人,一連兩夜大火,你這個官也不用做了。”撂下這狠話,李臨不再複看一眼,直奔向楚皇宮。
一條街上,八座宅子,伴隨著劈啪爆炸聲同時起火。斷然是早有預謀,無奈查不出絲毫痕跡,八座宅子表麵上看來全是私宅,實際上卻是私製的煙花作坊,被人瞬間點燃,而看守的人不知所蹤。在楚國,私製煙火是重罪。不論這攤事最後落到誰的頭上,都不會輕懲。
腦中千萬思緒。他眼前浮起在文鵠閣伏案抄寫的楚國皇子,沉暗的黑色背影挺傲堅毅,就像是隨時要奔騰而出蛟龍。
聖上,這般困,恐怕已困不住他了……
這一晚注定不會平靜,文鵠閣的光燭搖曳。是君是臣,是父是子,退守皆在一念之間。
握筆運力,筆鋒化鉤,“天反是為災,地反物為妖……”收勢罷灑然一笑,“父皇,你這般又為了哪番?”
全隻因自己母妃的過錯,傷害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風雨狂勢而不止,整座楚宮燈影飄搖。楚景辰默然望著躍然跳動的燭火,這已是他獨自麵對的第幾場風雨?從小到大,因為母妃的不受寵,他費了多少心思和精力才走到今日。沈儒、呂杭之名流甘願跟隨,還有他辛苦掌建的玄衣暗衛,其中多少艱難都是他一步一步踏過來的。
而他自己從小到大十倍的刻苦與努力又是為了哪般?一個眼神關注、一句笑意讚賞?
如今一切已不複強求!當親情的美夢碾碎在延和宮的光影之下,變成泡沫。他要把所有失去的找回來,我命由我不由天!
大勢所趨本就是能者為之。他,決不妥協!
延和金殿,宮燭未滅,方鑒靜立在朱紅鑲金的九雲盤龍梁柱旁,順眼低眉。
殿內彌漫著望不盡的深暗,高燭“劈啪”一聲作響,在沁神香輕繚的沉靜中,李臨一字一句詳而有序的呈述著接連兩晚失火的調查結果。
穆帝一身暗金色龍袍,閉目靠在座上,指間有一搭沒一搭地扣在茶盞之上,發出聲聲脆響。
當李臨說道宅子所屬人秦陽似與密王殿下接觸過時,穆帝指尖明顯一頓。
李臨語間微滯,半略眸光悄悄看去,座上的帝王依舊神色如常,稍一思量,據實以告道,“辰王妃被劫一事,確與秦陽有關。而秦陽此人,已卒。”
“嗯,知道了。”穆帝緩緩睜開雙目,“威虎營雲城戒備,外鬆內緊。另外秘密聯係神策營將領,做好應變準備。”
“是,臣領命。”李臨見狀,躬身告退。
穆帝已神色疲憊,沉沉地咳了幾聲,方鑒連忙上前輕捶為穆帝順氣,遞上溫熱的茶水,罷了服侍穆帝將身子沉沉地半斜半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