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林雲之(2)(1 / 3)

但是,難道就這麼等死嗎?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於是,在最初的幾個月,我們總在反反複複地爭論這件事,有一次,我試圖偷偷打電話給衛生局,想讓他們強行把他送去治療,但卻很不巧地被他發現了。他用刀頂著自己的脖子威脅說,假如衛生局的人敢走進他的房子,他就立刻自殺。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於是隻能放棄。

後來,他說他需要呼吸新鮮空氣,想住到郊區去,我便幫他把公寓賣了,在郊區買了一幢有院子的小房子。我那時沒想到,他已經把什麼都計劃好了。

他的病來勢洶湧,幾個月的功夫就讓他整個人都變了形。雖然,他幾乎沒斷過抗菌素,我每次去也都強迫他吃新鮮水果和蔬菜,有時還榨果汁給他喝,但這些都抵抗不了病菌的攻勢。今年11月的時候,他就已經病入膏肓。我替他請的護工說,他幾乎每天都會嘔吐和昏厥。到12月初,他已經瘦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皮膚則大麵積地潰爛,無論擦什麼藥膏都無濟於事。然而,盡管如此,他的意識卻一直很清醒。

去世前,他付了雙倍的工錢給護工,解雇了她。等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很理智地告訴我,他已經乘我不在的時候,從銀行裏陸續取出了他所有的錢,他要把這些錢都留給我,接著,他提出了他最後的要求,他讓我將他秘密埋葬。他說,我無須搬運屍體,隻要將他就地埋在院子裏就行,而這就是他當初買下這房子的目的。他把這裏當成了他最後的歸宿。

三天後,他就去世了。

我永遠記得,他最後一刻的神情。那天我替他洗完頭後,他躺在床上,朝我招招手,我走到了過來,我看見他的嘴在蠕動,便俯下身去聽他在說什麼。“抱抱我。”他說,我聽了好久才聽清這句話。我張開雙臂,緊緊將他抱住,這是八個月來,我們第一次如此親近,然而,他跟八個月前已經判若兩人。他輕得隻有過去一半的分量。他變小了,就像孩子一般鑽到了我懷裏。我仿佛聽到他在我耳邊低語,但這次我無論如何都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我以為他要喝水,或是想吃一片蘋果,而等我放開他,想問他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雖然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結果,我也曾一百遍一千遍得想到過類似的場景,我甚至已經計劃好了到時候自己該怎麼做,但是,當我真的身臨其境時,卻還是驚慌失措,完全失去了方向。我記得我撒腿跑出門去,我知道在那種時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可以幫我,那就是加英。而等我奔到家門口時,我已經平靜了下來,我小心地擦幹眼淚,敲響了房門。我不想讓致遠看見我的狼狽相。

加英自始至終都知道曉天的存在。他患病的事,我也不曾瞞她。所以,她跟我一樣,也早就預感到了這一天的來臨。那天清晨,她聽了我的敘述後,便馬上跟我一起去了曉天的房子。我們並沒有將他就地掩埋,因為加英告訴我,那地方可能會被動遷。我當然不希望推土機的隆隆聲驚動曉天的長眠,更何況,假如他們挖到屍體,會產生很多別的問題,所以最後,我們將他的屍體裝在一個箱子裏,帶到了更遠更偏僻的山區,我們把他安葬在一片幽深的林子裏,雖然沒有立墓碑,但是我記得在他的墓旁有兩棵枝葉茂密的山毛櫸。我還在樹上刻了一個大寫的Z作為標記。我想有一天我會回來看他。

在那之後,我將曉天給我留下的三十萬元存入了致遠的賬戶。我知道善待她的兒子,是就對加英最好的感激。

加英得知有那筆錢後,曾經感歎,她的運氣沒我好,因為曉天至少給了我回報,但她呢,窮其一生愛的人,不僅什麼都沒給她,而且,她永遠摸不透對方的心。

加英跟我結婚後,仍然抱著跟那個人結婚的念頭。因為她生完孩子後沒過兩年,那個男人又來找她了。加英每次跟他幽會,回來後都會坦白地告訴我,她還求我答應,假如對方願意跟妻子離婚,跟她結婚,我得成全她。我一直希望她能幸福,所以當然毫無猶豫地答應了。我還對她說,我時刻等待著她的好消息。然而,加英到死都沒有等來這個好消息。其實,在她跟這個男人糾纏的這十幾年中,那個男人離過婚,但他選擇的對象不是加英,而是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女人,我聽加英說,那個女人的哥哥在區委當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