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3 / 3)

她輕輕吸氣,凝視他,眼睛裏有不顧一切的光芒:

“請你告訴我,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去做!”

半晌。

尹堂曜的目光依舊冰冷:“我恨你,恨不得將你的骨頭一寸寸揉碎,恨不得你從沒有在世間出生過,我想用同樣的方法來報複你,讓你嚐一嚐我所感覺到的痛苦。”

小米咬緊嘴唇:

“好。”

其實,她早已嚐過那種痛苦,正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才讓她來到尹堂曜的身邊。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她明白自己對別人做下的是同樣深刻的傷害時,她才會如此不能原諒自己。

“可是,我無法做到。”尹堂曜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是我心軟,而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愛我……”

她怔住。

尹堂曜麵容中的痛苦強烈得令人窒息,睜開眼睛,他的眼底有烙印般深深的脆弱:“你不愛我,所以你無法嚐到同樣的痛苦,所以我的報複就像小孩子無聊的遊戲,屈辱的最終還是我自己。”

小米的心緊縮成一團。

如果可以,她願意使他快意,如果她的痛苦可以使他感到快慰,可以使他忘記發生的一切。然而,她心底的黑洞被越扯越大,烏溜溜流著腥黑的血。她知道,她犯下的錯永遠無法被寬恕了,不是因為他的恨,而是因為他的愛。

良久以後。

她掙紮著說——

“如果,我離開這裏呢?”

即使她不舍得,可是永遠地離開這裏,永不在他麵前出現,讓時間來抹平所有的記憶,會不會好一些?

“你不要胸膛裏的這顆心了嗎?”尹堂曜冰冷地說,“或者,因為不願意見到我,所以你寧可連你喜歡的心髒也不要了嗎?”

“不是!”

小米痛聲低呼。

“那是什麼?!”他冰冷地逼視她,“為了這顆心,你處心積慮地來到我身邊,怎麼,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嗎?你不是很喜歡它嗎?不是喜歡到可以把我當成玩具的地步了嗎?如今,卻這麼輕易地就要離開,你不怕因為我恨你,所以我會狠狠地折磨你所珍愛的這顆心嗎?”

她開始顫抖:“不……不會的……”

“是嗎?”

尹堂曜唇角勾出淡漠的笑意。

手中的玻璃杯突然“砰”一聲大力砸向他自己的胸口,水花大片地灑出來,巨大的撞擊聲,他的身子顫了顫,嘴唇又開始出現淺淺的紫色。

“不要啊!”她驚駭地撲上去,死死抓住他的手,驚惶失措地喊,“你在幹什麼!”

尹堂曜嘲弄地笑:“果然,你在意的還是這顆心啊。”水濕透了他的胸口,冰涼冰涼的感覺,他卻仿佛已經麻木,心髒處的任何痛楚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小米哭了。

怎麼可以這樣,就算她做錯了所有的事情,錯的是她,跟那顆心髒有什麼關係呢?她很笨,很自私,很貪心,可是,翌的心髒沒有一點點的過錯啊!怎樣對她都可以,但是,為什麼要這樣的傷害翌和他自己呢?

“如果你離開,我發誓,你會後悔的。”

尹堂曜冰冷地告訴她。

“你不是恨我嗎?不是討厭我嗎?”她驚痛地哭,“那麼,看不到我,不是會好一點嗎?”

“我是恨你。”

尹堂曜的嘴唇紫白得驚心動魄。

“可是,你不能就這麼離開,你必須把欠我的統統補償給我。你不可能在把我的心撕裂之後,還輕輕鬆鬆地一走了之。如果你覺得對不起我,那麼你就用你所有的力氣來愛我。當你愛上我,愛得不能夠離開我,那時候,我或許會將你趕走,作為對你的懲罰。”

他的聲音冰冷冰冷。

夏末的夜風,有淡淡花香,有沁骨的涼意,星芒點點閃耀,窗紗無聲地飛揚。

恨她是一種痛苦。

然而永遠再也見不到她卻是一種比痛苦更加可怕的恐懼,就像墜入永不醒來的噩夢。

*** ***

小米已經望著窗外發呆了將近一個小時,她的眼神怔怔的,嘴唇亦怔怔地抿著,好像在思考一個永遠也無法找出答案的問題。成媛調整輸液點滴的速度,拉好成阿姨的被子,低聲同她說了幾句話,起身重新看向小米時,發現她仍舊在怔怔出神。

“有什麼事情嗎?”

小米常常很開心地笑,仿佛沒有任何煩惱,然而有時她又似乎有許多心事。快樂單純的小米,憂傷悲痛的小米,成媛以前總是搞不清楚哪個小米才是真實的,她不喜歡過度的隱藏和偽裝,所以總是同小米保持一段距離。而這段時日整天在醫院裏相處,成媛卻漸漸喜歡上了小米。或許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吧,是不希望被別人碰觸的,隻要她是善良好心的女孩子,又何必非要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將她辛苦裝扮的快樂撕扯掉呢?

小米怔怔回頭。

她看到了成媛寧靜關切的眼睛,眼睛裏有種默默而不打擾的關心,這種關心就像一層柔暖的棉衣輕輕蓋在她的心底。

小米鼻子微酸,她忽然有種衝動,想要把所有發生的事情統統告訴成媛。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已經深深地懊悔卻不知該如何彌補。繼續留在尹堂曜的身邊嗎?其實,她喜歡留在他的身邊,可以看到他,聽到他,可以靜靜地悄悄地感受翌的心跳。可是,如果仍舊留在尹堂曜的身邊,她該如何掩飾自己的感情呢,自己的感情會不會再一次殘忍地傷害到他呢?

正這時——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成媛和小米轉頭看向門口處。

裴優微笑柔和,他一身雪白的醫生製服,手裏拿著病例記錄夾,修長的身影站在門邊,寧靜的氣質有令人心安的感覺。而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人,那人的鼻翼閃動冷冷鑽石的光芒,又高又帥的身材,目光有些冰冷,嘴唇倨傲地抿著。

小米驚怔。

尹堂曜居然會來到成阿姨的病房!

他望著她。

目光冰冷孤獨,眼底隱隱有脆弱的固執,他的目光穿透空氣,直直穿透她的心底,令她的心驟然抽痛緊縮!

成阿姨微微坐起身,慈愛地對尹堂曜說:

“謝謝你來看我。”

尹堂曜慢慢把目光從小米身上收回,望向成阿姨,沉聲說:“您……好些了嗎?”

成媛微驚,跟尹堂曜同班三年,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話如此客氣禮貌。嗬,太陽莫非從西邊升起來了。

然而,這隻是令人吃驚的開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尹堂曜都守候在病房,他沉默地聽成阿姨說話,有時會點頭表示他在聽,有時他也會幫忙出去叫來護士換藥。他好像隻是為了生病的成阿姨而來的,雖然這個理由讓人覺得莫名其妙。而且除了剛進病房的時候尹堂曜的目光曾經停留在小米身上,其餘時間他再沒有看過她一眼,仿佛她隻是一個透明的人。

傍晚時分,夕陽斜斜照進病房。

成阿姨沉沉地睡著了。

小米收拾好東西,靜靜地準備離開,她忍不住扭頭又望了望尹堂曜。他背對著她,斜灑的霞光中,挺直的背脊依然透出股冰冷的味道。

她默歎一聲。

低頭輕輕向病房門口走去。

小米腦中滿是混亂,整個下午同他在一個病房,所有的思緒都變得緊張而慌亂。原來,他可以這樣強烈地影響到自己嗎?她咬住嘴唇,突然有種莫名的惶恐,耳膜轟轟作響,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

伸出手,她握住門把手。

門拉不開。

再用力。

還是拉不開。

門似乎被一股力量用力按住了。

小米錯愕地抬頭,一個冰冷的陰影從她的頭頂籠罩而下,尹堂曜的右手壓住房門,冷冷地凝視她:“要走了嗎?”

她怔怔的:“……是。”

“好。”

他放下手。

病房門應聲開了。

尹堂曜冷漠地勾起唇角,冰冷地握住她的手。小米驚怔,他卻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徑直牽起她的手,走出了病房。

病房裏。

成媛微笑。

裴優似乎也在微笑,隻是他輕輕側過了頭,晚霞中,臉上的神情看不大清楚。

晚霞映滿天際。

傍晚的風輕柔地吹來。

尹堂曜牽著小米的手走出了醫院,街上人來人往,車輛穿梭如織,他握著她的手,沉默地走著。

他的手很冷。

他的嘴唇抿得很冷。

小米的手指也冷得有些僵硬了,但是,她不敢從他的手掌裏掙脫開,因為他握住的方式是那麼固執,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執拗的堅持。

走了很久很久。

從傍晚走到了天黑。

從天黑走到了深夜。

沉默著,尹堂曜握住她的手,一直一直地走,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從另一條街走到下一條街,月光如水,路燈如星,紛紛的路人,紛紛的車輛。

終於——

“我們……要去哪裏?”

小米發現自己早已迷了路,茫然四顧,身處陌生的環境,她和他恍若來到了奇異的空間。

“不知道。”

“……不知道?”

“是。我想去一個可以忘記一切的地方,但是,我找不到。” 尹堂曜淡淡地說。

“如果……”

“忘記一切,但是你仍然在我身邊的地方。如果必定要你離開才能忘記一切,那麼……” 尹堂曜麵容冷漠,然而冰冷的手指卻微微收緊,將她更深地握在自己手心,“……那麼,我情願就讓一切保持原狀。”

夜色深沉美麗。

柔和的路燈。

淡淡的星光。

尹堂曜俯身吻住了小米,他的唇微微有些涼意,帶些顫抖,然而輕柔。夜風裏,他吻著她,聲音很輕很輕:

“讓我們回到那一晚之前吧,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就隻當那是一場噩夢好了……

夢醒了。

一切都美好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