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雲霄(1 / 2)

告別人間,走過了奈何橋,穿越了日月星辰,又將踏上新的征途。

濃烈的湯藥氣息彌漫著整個房間,僵硬麻木的軀體,想要動根手指頭都有些力不從心,這種空乏無力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這算怎麼回事?”李少陽暗自苦叫著,稍一思索,兩股交叉的記憶便在腦海中互相衝擊,不由得一陣愕然。

耳旁突然傳來一個女孩子無助的哭泣聲。

李少陽使出吃奶的力氣,想要坐起來看個明白,可這具全新的軀體根本不聽使喚,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

忽又聽到“啪”的一響,似乎是搧人耳光的聲音。

接著又響起一聲憤怒的責斥:“尚未成親就在一個男人的房裏長待半月,我嚴家的臉麵全讓你給丟盡了!我最後再問你一遍,跟不跟我不回去?!”

女孩子的嚶泣聲又淒涼了幾分。

聽得李少陽一陣心酸。

隻聽到一個婦人輕聲勸道:“老爺,可不能亂說,讓外人聽了去,菁兒以後該如何做人。菁兒隻是在這照顧雲家少爺,也沒做什麼有辱名節的事……”

“你給我閉嘴!全是讓你給貫壞的!”大嗓門男子喝住了婦人的勸喻,房間裏頓時隻剩女孩子委屈的哭泣,謐靜到了極點。

病床上的李少陽緊揪著一顆心,尋思著:“這些究竟是什麼人?居然在我的房間裏打打罵罵,難道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了坐起來看個明白,李少陽強行憋著一口氣,好不容易勾動一根手指,試圖控製這具僵硬得像根木頭一樣的身軀,可最終還是功敗垂成,那口氣剛剛提到腹部就泄了閘。

驀然間,又聽得大嗓門男子喝道:“你若執意要作賤自己,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從此一刀兩斷,以後,你也別想再進我嚴家的大門!我嚴家雖是武將出身,但聖人的話從不敢忘,尚知道什麼叫做禮義廉恥!”

聽這話裏的意思,是要把女孩趕入絕路。

那婦人似乎也急得心亂如麻,匆匆接話勸了起來:“菁兒,快聽你爹的話,跟我們回去。你跟雲公子雖然訂過親,但他現在已經病入膏肓,連郎中都說沒得救了,你爹也是為了你好。”

隻聽到女孩“咚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幽泣道:“爹,娘,雲公子隻因救我而落水生病,我不能拋下他不管……恕女兒不孝,你們的養育之恩,菁兒銘記於心,若有來生,我做牛做馬,再還你們的生養之恩。”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瓜子聲。

“真是不知羞恥!尚未成親,你有什麼資格去照顧他?我嚴家的臉麵,全讓你給丟盡了!以後別叫我爹,我沒你這個女兒!”大嗓門男子罵完這一聲,便摔門而出,腳步聲漸漸遠去。

這一巴掌,也搧得菁兒摔了出去,踉踉蹌蹌地撲倒在床沿上。

便在這時候,菁兒驀然止住了委屈的哭泣聲,瞪大著眼睛看著病床上的那個男人。背後的中年婦人也驚駭萬分地望了過來,無奈地搖著頭,暗叫道:“想不到他居然醒了,老天爺可真是琢弄人啊,原本想著他下了九泉,菁兒這丫頭也該死心,這下可如何是好。”

此時,李少爺正坐在床上,與嚴菁兒四目相對。

正是菁兒那一撲,衝撞到了李少陽。

剛才,本來就在使勁坐起來的李少陽,正好借著那股衝擊力量,完全掌控了這具原本麻木僵硬的軀體。睜開眼睛的第一眼,便看到淚眼朦朧的菁兒正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那副我見猶憐的委屈模樣兒,當真讓人於心不忍。

通過這麼久的掙紮,李少陽腦子裏那兩股交叉的記憶,也已經融合在一起,想不到,自己居然重新在一個百病纏身的少年身上。

雲霄,家道中落的窮書生,年僅十七歲。

而眼前這位受盡委屈的少女,便是他的未婚妻,叫嚴菁兒。後麵那位中年婦人是菁兒的娘親,叫韓氏,至於那位已經離開的中年壯漢,是菁兒的父親,叫嚴剛,身居戍邊總兵。

當年,雲霄的父親雲謙為,也是一位位極人臣的朝中大員,兩家算是門當戶對,十年前就訂下了這門親事。

可是好景不長,兩年前,雲謙為被奸侫謀害,抄家斬首,從此雲家便一落千丈,親疏盡散。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嚴剛便禁止嚴菁兒跟雲霄接觸,儼然有反悔這門親事的意思。

雲霄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荒郊野村蓋了間茅草屋安心讀書,但求在有生之年能夠榜上有名,幫父親昭雪平反,還雲家一個清白。

半個月前,雲霄終於考中了頭名秀才,穩穩地踏出了科舉的第一步。

為了慶祝,嚴菁兒偷偷從家裏跑出來,跟雲霄去湖邊賞花燈,結果不慎落了水,雲霄撲嗵一下就跳了下去,結果感染風寒,從此一病不起。為這事,嚴菁兒一直很內疚,瞞著父母離家出走,變賣了自己所有值錢的首飾,給雲霄抓藥。

可最終,郎中判了雲霄的死刑,無藥可醫。

雲霄自己心裏是很清楚的,自己從小就積弱成疾,就算不落水,估計也活不長久,現在隻是提前引發了病根而已。可是怎麼勸都沒用,嚴菁兒就是不肯回家,一個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愣是躲在這風侵雨打的茅草屋裏當起了帖心小丫環,短短半個月,便洗盡了一身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