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漳水淌著濁黃的水,靜靜地向入海口流去。幾百裏的漳水,一入從山間流到平原,到了龍溪子城邊,雖流得很急,卻很平靜。
台風剛過兩天,上遊還不斷漂下零星的枯枝,順著水流,無聲地向入海口移動。
正值正午,陽光壓製著除蟬蟲之外的一切,大地萬物也如江水一般,靜默無聲。
漳水北岸臨著的是子城,土築泥牆,既不高大,也不壯麗,隻是這個時代華夏大地上普通的一座小城罷了,城外有個小碼頭,卻無一船一槳,城外更是看不到半個人影。
漳水以南,是大片收割完的水田,金黃的稻禾紮成圓錐狀,零亂地立在田間……方圓幾百裏,除了子城,大多覆著盛夏的綠,將房屋掩蓋其中,竟難尋到一個人影。
稻田往西,便是大片墨色濃煙般的樹林,從四周向中心的圓山收攏,愈到山腳,林木越盛,驕陽之下,靜謐如畫,連分散著蹲在林間灌木雜草中的十幾個人也一動不動。
“啪!”地一聲,少年攤開手掌,掌間是灘指尖大小的鮮血和一隻扁了的花腳山蚊,反著頭頂密葉間透過的斑駁陽光,一紅一黑,讓少年有些眩目。
“張文!你不要命了!”幾步之外傳來一聲低吼,聲音壓得很低,卻難掩說話人的憤怒。周邊或蹲或伏的幾個人也都投來憤怒的目光,但他們都保持靜止不動,連喘息都緩慢得難以察覺。
少年抹了把流上淌下的汗,憨笑道:“黑牛實在對不住,我……”
話未說完,便聽到數十步開外一陣哼哼,接著便是沙沙的枝葉抖動,林鳥乍飛了起來。
被少年稱作黑牛的,狠地一下站了起來,手中拿著把三叉,喊道:“起來!準備!”
少年愣住了,他分明聽到黑牛叫喊的時候林裏傳來的哼哼聲已轉變成了嘶嚎,這種嘶嚎他聽過,鄰村殺豬的時候,被捆住的豬便是這樣叫的……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手裏拿著家夥,不過拿著鐵三叉的隻有黑牛一個,其他人都是手是黑竹杆子,前端削尖過火,竟也都反著油光。
嘶嚎很快從一聲,變成了一片,夾雜著的是一片沙沙亂響和低沉的轟鳴,那是野豬群衝鋒的聲音!
林子很密,雜木、灌木、雜草和藤蔓交錯著,但所有人都將槍頭對準了眼前的野豬道——一條野豬群平時過路在密林**出來的隧道。
嘶嚎聲越來越近,直到地麵都微微顫動的時候,張文這才醒悟過來,慌張地抓起臥在身邊的竹槍,一下躥了起來。但已經太晚了,跑在最前頭的是一頭巨大的野豬,它已經衝到他跟前,豬鬃飛揚,尺餘長的獠牙從嘴裏伸了出來,下巴還淌著粘糊糊的口水……
張文愣住了,這是他第一次跟著村人進山打獵,這樣的陣仗他又怎麼可能見過?出於本能,他將竹槍刺了出去,沒想到野豬隻是一甩頭,便把竹槍撥開了,依舊直衝向他……
黑牛也急了,眼見著野豬就要拱到張文,就這野豬的個頭,拱一下不死也要去半條命,情急之下,他揮動了鐵三叉,丈長的三叉直直向張文刺去,三叉尖穿過張文後背的衣服,竟沒傷到半點皮肉!又是一撥,張文便向後飛了起來,掉到七八尺高的藤蔓頂上。
黑牛一個跨步,借著挑走張文的那股子勢,向前一個正蹬,正好踹中野豬的脖子,五百餘斤的野豬居然被他一腳蹬倒!
慣性中倒下的野豬隻在地上翻了一翻,便又起來了,直直向黑牛衝來。
黑牛慌忙閃到一邊,一個突刺,腳下不穩沒使上力氣,隻在野豬身上留了三道淺淺的血痕。野豬沒有停下,依舊向前衝去,黑牛還來不及開口,它已經拱倒了一個青年。青年剛刺倒了一隻豬崽,沒來得及防備,他又長得精瘦,一下被拱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