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父親和煙(1 / 1)

父親馬上70歲了,煙齡也有50年了。與父親知交又同我相識的一些老同誌,多次同我開玩笑,說父親所吸掉的煙,要是一支支連接起來,可以從雲龍接到寧波了。父親所吸的煙能否從雲龍接到寧波我沒考證過,但父親的煙癮之大、接煙之巧、品煙之妙在鄞東南上年紀的村民中是人人皆知的,也是我從小親眼目睹的。

父親的煙癮真大。人家表不離手,環不離耳,他是煙不離口,從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嘴裏總是樂悠悠地叼著一支煙。盡管現在有海綿濾嘴,但中指和食指還是被煙熏得焦黃焦黃的,怎麼洗都洗不掉。他穿過的衣服都有一股濃濃的煙草味,而且衣服褲子都有被煙星沾過的小洞。父親接煙的技巧很高。過去,香煙是沒濾嘴的,為了省煙,他總是一支一支地接,將煙在桌上頓幾下,把煙屁股捏一捏,套緊一轉就接上了。有時開會在台上作報告,他憑感覺三下五除二就將快燃盡的煙接上了。父親品煙的水平也是頗有名氣的,隻要吸上幾口,不看牌子,就能說出是什麼煙,令許多煙界“老槍”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記得,20世紀70年代末賢惠善良的母親三天兩頭做父親的工作,“家裏的一棟樓房被你‘燒’掉了,自己的肺也‘燒’穿了,還是戒了吧!”當護士的姐姐從醫學的角度論證吸煙與人體四大係統疾病有關,還列舉戒煙的種種方法,力勸父親戒煙。說實話,迫於生計,父親也曾多次戒煙,也想過各種辦法,諸如吃戒煙糖、喝戒煙茶等,但都無濟於事。半天不吸,父親目光呆滯,哈欠連天,無精打采,坐立不安,煙癮犯了,似有生活中缺少一點什麼的感覺。想煙時,父親會習慣性地立即將手插進口袋,間或自覺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吸煙的人們,以求得到點什麼。看到父親的狼狽相,母親總是心疼地買來糖果企圖趕走父親的煙癮。無誌者常立誌,父親最終沒能抵禦幾寸香煙的誘惑,又當了“還香團”,吸煙行經“複辟”了,而且“複辟”一次,對煙的掃蕩就更殘酷一次,形成惡性循環。

父親香煙的品牌同我國的經濟發展和我們的家境狀況是緊緊聯係在一起的。我孩提時,父親的煙癮已十足了。那時,壓根沒人向當公社主要領導的父親送包煙,父親也從不買整條的煙,吸完一包買一包。20世紀60年代,實行計劃經濟,當時父親常吸的煙是本地產的老大紅鷹、雄獅、旗鼓等。每當傍晚後,有幹部和群眾找父親來談工作,正好父親的煙盒也空了,於是,他就大聲地叫我去買煙,並遞上兩角錢。我也樂滋滋的,一口氣跑到小店買上一角八分的雄獅,從中得到兩分錢的勞務費。記得有一段時間,香煙供應憑票,這可難壞了父親,為了過煙癮,在父親的吸煙史中也有自製卷煙和用斯大林式的煙鬥吸煙絲的記錄。

20世紀70年代,經過治理整頓,經濟回升,家境有所好轉,父親的香煙檔次得到了相應的提升,開始吸新安江、飛馬、大前門。有時,身邊帶一包大前門,還要向同事們炫耀一番,要不就扔上幾支與同事們一起享用。

改革開放後,各地香煙大流通,外煙也不斷引進國內市場,我們家的生活也好多了。父親的煙不但帶“把”,而且品牌也越來越好了,先是阿詩瑪、茶花、雲煙、紅塔山,都是整條的,後又有萬寶路、良友、三五之類的。隨著香煙品牌的變化,父親點煙用的火具自然也由打火機取代火柴了。不過父親最喜歡吸的還是寧波自產的中美技術合作生產的大紅鷹。

父親在職時工作出色,人緣好,以致我下鄉時,當地的幹部群眾都有提及。於是我想,除了父親政治堅定、體察民情、忠誠事業、勤政廉潔外,是不是還有香煙輔佐的作用呢?因為在我的記憶中,父親下田勞動是吸煙的,與群眾座談時是帶煙的,去大隊開夜會是不能沒有煙的,帶領導幹部群眾發展鄉鎮企業是需要煙的。父親與煙結下了不解之緣。隻要父親吸口煙,並用右手托臉做沉思狀,就能合計好村民的生活安排,就能化解村與村、社員與社員之間的矛盾,就能因人製宜地使用好幹部。要是沒有煙,父親還能全身心投入工作嗎?

社會生活豐富多彩,人的愛好也各有所異。父親平時不講吃、不求穿、不爭利,唯一的嗜好就是煙。我以為嗜好某種東西是一種追求,是一種向往,也是一種寄托,它是精神生活的一部分,一旦失去了,人的生理機體就會失去某種平衡,精神上就沒有企望,就像魚兒離開水一樣,也就會出現病態,父親的煙就是如此,既然成癮了那就讓他癮吧。我們節假日去看望他老人家,也捎帶上兩條好煙,讓他過把癮。不過,我也時常提醒父親,尼古丁對身體不利,您要經常檢查身體。父親總是夾著煙樂嗬嗬地說:“肺部沒問題。”真的也怪,父親那麼長的煙齡,身體還是很好,麵色紅潤、身板硬朗、思路敏捷,沒什麼大毛病,至今還在發揮餘熱呐!

(2007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