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溱笙接到那個改變命運的電話的時候,她剛從高考考場裏走出來。
終於結束了。恍惚回望高中三年的一切,她仿佛看到一朵朵逐漸枯萎的花,在風裏搖曳著散落向遠方。
在這個北方的小城鎮,六月的天氣已經頗為炎熱。明晃晃的陽光碎了溱笙一臉,她微微眯起好看的眼,試圖用纖細白皙的的五指擋住那一片明亮。
她不習慣。皮膚白到略顯蒼白的她,纖瘦到盈不可握的她,眼眸漆黑看不到底的她,隨意挽起黑發、總是一身暗色更顯神秘的她,不習慣像這樣直視光明。
或許,是孤獨使然。孑然立於人海中的駱溱笙,像是與人群失散,茫然地尋找歸路。
才開機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溱笙翻開蓋,驀地一愣。
竟然是於思蓮。她的,生母。她在這個世界度過的十八年中,這也許是她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吧。她的潛意識裏早就以為,她隻是駱晨綱一個人的女兒。
心裏盡管有些吃驚,駱溱笙還是沒有表情地把手機送到耳邊。
那邊傳來一個清淡的聲音:溱笙,速趕到鎮醫院,你父親他們工地發生垮塌事件,他現在生命垂危。
手機牢牢地捏在手裏。可是那一瞬間,她分明聽到心底某一個地方傳出斷裂的聲音。
有風呼嘯著穿透了她單薄的身體。天地是那麼黯淡無光,那些經過她身邊的一張張麵無表情的臉,齊齊變成了父親溫和的笑容。他在對喚著她的名字,阿笙,阿笙。
駱晨綱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感覺到生命一點一點緩慢而決絕地流失。垮塌的采光井模板支架埋壓了工地的十七人,其中一根大梁殘忍地砸落在他的胸口…
他就要離開了。他知道。再看不到這個世界。也再看不到他的阿笙。
他唯一的牽掛,他的阿笙,讓他怎麼放得下!
溱笙出現在了病房門口。是拚命跑來的吧,汗水潤濕了她的額發,劇烈喘氣的她,居然有種狠烈絕望的美。
他輕輕笑了,這就是他心愛的女兒,他的驕傲。
溱笙看到了她。於思蓮就站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她的前夫。內心一向波瀾不驚的溱笙在這一刻感到濃濃的恨意。為什麼都到了這種時候,眼前的女人仍像一池吹不皺的春水!她對他,就真的沒有一絲感情麼?
來不及想這許多。溱笙拋開了全部冷靜,猛地衝過去跪在駱晨綱的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粗糙寬大的手掌,淚水不受控製地溢出眼眶。
“爸爸!你要留阿笙一個人嗎?求你,別丟下我好不好…求求你…”溱笙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害怕失去什麼,害怕到密密麻麻的痛爬滿心髒,狠狠的扼製感幾乎讓她窒息!
那是他啊。是和她相依為命了十八年的,最珍惜最愛的親人,她的父親!
“阿笙,”男人憔悴地開口,“你母親會照顧你,她已經答應我了。”說到這,他抬眼望了望一邊的於思蓮,“對嗎,思蓮?”
看到女子緩緩點頭,他扯了扯嘴角,笑了。
“阿笙啊…爸這些年虧欠了你,你別怪爸爸…”溱笙拚命搖著頭,她怎會怪他!“嗬,真是我的乖女兒…”他似鬆了口氣,生命結束前的笑容似是用盡了力綻放,如此英武俊朗。笙…阿笙…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話畢,駱晨綱握著的手鬆開,永遠地閉上了眼。
仿佛是感覺到了他的離開。駱溱笙身子晃了晃,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