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芳閣,丹桂飄香,菊色嫣然,一身著鵝黃的雙丫髻小丫鬟端著放置雕花黑漆木盒的托盤掀簾進屋,室內頓時一股奇香撲鼻,門簾放下,香氣繚繞回轉,又蕩入了屋中,隔著內室屋簾,能聽到裏麵輕微的細語聲。
丫鬟哈了哈手,將端盤先擱置,自己轉動手指靈活了幾下,低聲問朝一旁的女婢,“問下姐姐,姨娘現在可是方便?”
那女子略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複擺弄著手裏的木製九連環,冷冷道:“你進去不就知道了。”語氣頗為不耐。
這話聽著不悅,小丫鬟也不生惱,自知沒趣便輕手輕腳地貼向門簾,聽了聽,曉得不合理,便輕聲細語道:“姨娘,上次老爺說的皖南的秋香茶,奇哥兒打發瑞珠送來了。”
裏麵沒人回答,細細碎碎不知又說些什麼,瑞珠臉色平靜,卻守禮地退了退,自知有些不該聽的話不能聽,身後卻傳來女婢的冷哼聲。
“你讓春夏送進來。”朱氏懶懶地道。
瑞珠聽此便將端盤遞給了那女婢,自己規矩退下,春夏這才擱置自己的事,掀簾進了去。
“隨便放著吧。”說話主人聲音懶散。
朱氏一身血紅色穿花長袍,開襟露出胸前乳白色鑲玉串珠,毫無端正形象地半倚著引枕,雙腿一曲一伸,神情慵懶,眼眸媚態,纖細手指並著一顆紫玉般的鮮嫩葡萄,悠然地含入口中。
“這麼說來,算是鬧了一場?”雖是同對麵正襟危坐的史嬤嬤說話,眼睛卻不看她,而是迷離地四處覷著,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那史嬤嬤聞言看了春夏一眼,朱氏卻掐準道:“我的人。”
史嬤嬤忙笑了下,回道:“究竟怎麼個事,那邊封得嚴,知情的沒幾個,那奉語又被關進了柴房,也沒人靠近,老奴隻聽說九小姐哭鬧了一場,但很快就給平息了,倒沒出什麼要緊亂子。”
“真個稀奇,”朱氏吃了口葡萄,輕輕擦了擦嘴,“不過哭了一次,連南嬤嬤都親自去了,還怕別人不知道那是我們家嫡親的尊貴小姐!”
“說的那是,一起事,沈姨娘和司棋姑娘都去了,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史嬤嬤嗤笑道。
“罷了罷了,這事有什麼好聽的!”朱氏無聊地擺擺手,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還不如聽隻曲兒!”
春夏放完東西,聞言笑道:“這就是姨娘的福氣了,八小姐慣會唱曲兒的,不如讓八小姐……”
“混賬東西!唱曲兒那是什麼行當,你當都是什麼人幹的活計!”朱氏眼色一凜,身子一下子就彈起來。
春夏唬了一跳,忙跪著解釋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小姐尊貴哪能受那些醃臢人的牽連,奴婢隻是想著八小姐天資聰慧,就連老爺都頂喜歡聽小姐唱歌的,所以這才……”
聽到說月珍衡喜歡,朱氏才麵色稍霽,自然知道春夏不會有什麼隱喻,隻不過因著月霜婷的身份,總有些疑神疑鬼,這一點,廖芳閣的人也都心照不宣。
“起來吧,”朱氏淡淡道,“也罷,去把婷兒叫來吧,過不久老爺就要回來了,她也不能被那位給比下去,婷兒能歌善舞的,瞧著又伶俐聰穎,怎麼也比某個隻會哭的人討人喜……那麼大陣仗,還以為自個兒真就是個公主了!”
朱氏脾氣便是這般,說話也放誕無禮慣了,不過好歹隻是私下這麼荒唐,明麵上也留了一些端莊,而老爺又寵著她,史嬤嬤聽她這言,也不說什麼,隻是笑。
“唔……對了,”朱氏含了顆葡萄,朝春夏含糊道:“我那琵琶襟橘色雀屏撒花綾襖和血滴玉鏈子給我備著,北縈珍珠膏也先給我冰著,這天了皮膚瞧著都有些幹……還有我那水仙花卉的鳳尾裙的不是掉了一隻珠花嗎?你讓秋冬給我緊著補好,那死丫頭也不知跑哪去了!”朱氏撅了撅嘴,忽然眼眸一亮,原本豔麗的麵容更增明媚,“正好,離秋圍也不遠了,去把上次老爺送我的射日胡服和鑲金長靴也都給我備著!還有上次去南寧老爺送我的射月彎弓,給我擦得鋥亮鋥亮的,一會兒就給我拿來,我放在鏡台邊兒的牆上掛著,老爺瞧著也歡喜。”
春夏一一點頭,忙地出了去,史嬤嬤聽她竟然提到秋圍,心裏嗤笑,麵上卻隻是笑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有備無患,”朱氏深以為意,正要再吃一口桂花糕,忽然停了下來,看向史嬤嬤,“我如今是不是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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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月霜行認認真真地背著,疙疙瘩瘩背完,立馬又皺起了眉頭,然後重新背了一次,直到背過三遍之後,一本《千字文》已能一氣嗬成,她才略微滿意,側眼瞧著哥哥,黑濯石的眸子笑意盈盈,臉微微偏著,還未說話,月為謙便已經苦澀道:“別問別問,哥哥敗了,學會這些字,我也是花了兩次課時,其中的意思我也沒能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