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媽媽的胚子好。佳納要能生出這麼俊的丫頭就好啦!子元還不知咋個嘞(咧)嘴笑哩。”
“媽媽,您聽有兒子的人多會說放心話。”花兒笑笑地對母親說著羨慕而遺憾的貼心話。
雙杏瞅著兩個勝似親姊妹的妯娌,寬慰說:
“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總免不了缺陷和遺憾。”
“雖說十全十美太稀罕,可咱媽媽偏偏就十全十美。”花兒欽佩之至地由衷讚道。
雙杏欣慰地說:
“不就遇上了你爹,啥都能,啥都好,啥都占全了。噯,也不盡然。噢,我咋把先生的詞令給借過來啦!唉,娘家就一個小兄弟,可憐巴唧地盡生丫頭。我總後悔太疼心冬梅了,早知道,當初把老十六帶上多好。唉,頂上十幾年的戰亂,至今沒把黃子生送回娘家去。現今他又身在前線,咋能不叫為娘的擔心呢?老媽和兄弟怕是把雙眼都望穿了吧,這哪裏是十全十美呀!”雙杏說至此,不禁泫然淚下。
花兒忙了,趕快安慰說:
“喲,媽媽,照您這般說,還真不容易十全十美哩。不過媽媽您盡管放心,子生兄弟繞眼十五了。這周周圍圍男人折損多,丫頭剩下不少,您隻管給挑一個,隻要子生兄弟一回來,就給他把婚事辦了。有咱爹媽能生養的根根子,不愁生不出兒子來。到太平時節,兄弟帶上兒女回一趟老家,或住下,或把兒子給舅舅留下,不就傳宗接代了嗎?多留下一個也好啊。”
經花兒這麼一勸,雙杏兩腮始綻出笑容來,愉快地說:“若是那樣,也算得十全十美啦!花兒呀,你既是媽的好媳婦,又是媽的好女兒。佳納也奧合啥什。還有瑣代,都是媽和你爹的福分,這也是十全十美呀!”
二石破天驚淚
清明之日,天氣陰沉沉的,既不清,也不明。延子守正和幾個小兄弟忙活著去給祖先掃墓燒紙。剛推開大柴門,迎來兩位蓄長胡子的陌生人。其中年紀大的那位問:
“你媽好嗎?”
“好著哩。您貴姓?”延子守直愣愣地瞅著來客不敢相認。
“姓高,是你家子全媳婦正月的爹呀!”
“噢!快請快請,高家姨父麼。您這胡子留得長的,小的不敢認。”子守放下手中的祭品,把二位讓進母親的明屋中。
雙杏一見不由不驚,心咚咚咚直蹦,眼突突突亂跳,盼丈夫,盼兒郎,怎麼盼來的是他兩位!正欲下炕詢問,那中年漢子趕緊上前深施一禮,說:
“延夫人,學功來晚了,實在愧對延老英雄。”
雙杏慌了,兩隻眼睛在高四和徐學功的臉上觀來察去,戰戰兢兢地問:
“咋的啦?啊!五哥、他爹和兒郎們咋啦?”
“親家,我的好親家,你要挺住啊!延兄他——”高四淚流滿麵地說不下去了。
“延夫人,事情是這樣的,去年秋天,古牧地決戰後,阿古柏匪軍的北疆主帥胡裏頑不服法,畏罪在逃,延老英雄和眾小將一路尾追截殺,他太勞累了,戰馬的口也太大了,在五員敵將圍攻下,馬累倒了,延老英雄也累得吐血身亡。子達他們不敢回來如實向你稟報,為報仇、為報國,便去投在學功帳下,欲待日後由我出麵了結此事。為了紀念延老英雄,學功才蓄下這把胡子。”
“弄巧了,我也是這麼個念想。”高四緊插了一句。
徐學功接上說:
“太可惜了,太遺憾了。收編後的學功身不由己,加上天寒地凍,塔爾巴哈台一帶軍務繁忙,一直拖到現在,約了高四爺,把靈柩一並送歸故裏。”
雙杏的眸子一動不動,目光呆滯,口齒訥訥,語氣沉沉,含悲忍痛地重複著:
“原來這樣,原來這樣……”
這時延子貴、黃子生、虞奮飛撲進來跪在母親麵前,延子貴哭訴說:
“爹吐著鮮血直嚷:‘追殺侵略者!別管我。去追殺侵略者!別管我。快!快!’等我們追殺回來,爹已咽了氣。追殺中,五哥、六哥、八哥都捐軀了。”
徐學功和高克武異口同聲勸慰說:
“延夫人、好親家節哀順變,節哀順變吧!”
延子守哭著說:
“這都是阿古柏害的!媽,靈柩還在大門外邊哩,咋辦?”
被突如其來的炸雷猛擊得一時懵懵懂懂的雙杏經子守一語提醒,堅強得超乎想象,從容得不可思議,毫無表情毫不遲疑地忙說:“咋能慢待亡人呢?快去請諸葛先生、庫爾班親家和你張叔,叫大家掛了孝,咱迎靈去。”雙杏說罷,利利索索地從炕角翻出自織的白大布,給自個兒先掛了長孝,便匆匆迎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