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不瞑目(1 / 2)

初春時分又連下了幾場小雪,一月的天竟是比深冬還寒上幾分。

許是起身時著了涼氣,景妱今日咳得厲害,吐出來的痰半數都染著血絲。

盼碧眼見不對,一大早就急急出去,說是尋大夫去,景妱心裏卻清楚,她是去萬馨園求杜老夫人去了。可婆母素來厭惡她,哪裏會管她的死活?

盼碧跟了景妱足有十餘年。

景妱出嫁時,繼母崔氏本來替盼碧相了一門好親事,她卻不肯離開,硬是留在景妱身邊做了陪嫁。進了杜府後,景妱身邊也隻剩下盼碧這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景妱已經病了一整個冬天,隻有盼碧守在床邊伺候著。屋裏的錢早就用的七七八八,杜家早兩個月前就沒再往她這兒送月錢,哪還有錢去請大夫?使了盼碧去領,賬房管事的總托辭府裏銀錢周轉不開,緩上些日子再送月錢來。

偌大一個杜府缺了她這幾兩月錢就過不下去了?分明就是大房高氏那毒婦使的手段!

可景妱再清楚又如何?就算使盼碧到杜老夫人跟前告一狀,怕是在他人眼裏也會以為是她唆使丫鬟惡人先告狀,汙蔑了他們‘賢良淑德’的大夫人。

畢竟在府裏人眼裏,她蔡景妱就是個蛇蠍婦,在家謀害庶妹,出嫁迫害丈夫妾室,甚至對通房丫鬟腹中胎兒都痛下毒手,她的丈夫都指著她的鼻子罵:“我怎麼就娶了你這個蛇蠍毒婦!謀害房裏的姨娘還不夠,還要害我的子嗣!若不是杜家有祖訓不得休妻,我非得休了你這個毒婦不可!”

念及此,景妱心裏不禁泛上陣陣冷意:杜崇明話說得好聽,什麼礙於祖訓不得休妻,內子裏還不是覬覦她的嫁妝?

她是蔡家嫡女,在家做姑娘時受盡寵愛,千金玉貴地長大,出嫁時更是十裏紅妝羨煞洛郡一幹未出閣的女兒。

她長於金閨,家裏人又對她溺愛過甚,性子自是養得任性天真,以至於被那頗有幾分風流俊相的杜崇明迷了心竅,不顧庶妹與他已有了婚約,哪怕後來為此背上意圖謀害庶的妹惡毒名聲,也一心要嫁給這杜家庶子杜崇明。

不想當日滿心歡喜的新嫁娘,今日卻落得這般淒慘境地。

蔡家乃洛郡數一數二的士族大家,杜家雖是書香門第卻早已敗落,若非有一個三老爺在京任職,就算她父親首肯,祖母也絕不會同意她的一意孤行。

嫁入杜家已是下嫁,還嫁給了杜家庶子,更是丟了蔡府的顏麵,身為嫡姐卻搶了庶妹的未婚夫徹底讓蔡家在洛郡世家裏都抬不起頭來。

但到底她是嫡女,就算嫁得不如家裏長輩的意,嫁妝也並未少置。據家裏的嬤嬤說,崔氏甚至私下還添了幾分。為此,早些年她心裏一直感激崔氏,隻覺得既非生母,卻為她這般盡心盡力,如此大度,當真賢德。

而讓她心裏苦的是,出嫁多年每次書信回家,都未得回音,就是有意回家省親,也被父親差了人上門勸止。倒是崔氏,隔上段時間就會差人來問問,告知她家裏近況,讓她在夫家安心過日子。

那是她的親父啊,就算她有錯在先,父女之間還有什麼化不開的仇怨麼?父親怎地忍心對她如此冷漠?

數年下來,景妱的一顆心也涼了。

娘家不顧,婆母不喜,丈夫昏愚,妾室乖張,現下的景妱,就連府裏的粗使丫頭見了都想欺她一欺。

出嫁十餘年,她一直愁於無子嗣,到了如今,她卻慶幸自己一兒半女都無,否則沒了母親的護佑,她的孩子又如何在府裏存活下去?

大限將至,心裏亦無所戀,可為何還是如此不甘?

她是做了一些錯事,可萬萬不如那些人說得那般。她辛辛苦苦為杜崇明操持三房裏大小事務,最後卻落得一身罵名。

到底是為何?

胸口的窒悶之氣再次翻湧,景妱又是連聲大咳,麵色都憋得泛著烏紫。

門外,盼碧憤怒卻隱帶著哭意的聲音傳來:“老爺!夫人正病得厲害,你不請大夫醫治便罷了,夫人尚在,此時卻要抬了春姨娘做正室,這是要置夫人於何地?這不是要了夫人的性命麼?”

“你個賤婢說得什麼胡話!老爺我這不是來看她了麼,都病了一個冬天了,花了我杜家多少銀子,還敢說我不給請大夫醫治?如此恩將仇報的惡婦病死才好!我與春娘真心相許,若不是這惡婦從中作梗,我早就抬了春娘做正室了,現下她快死了,我抬了春娘又如何不對?趕緊讓開,讓我瞧瞧那惡婦死了沒……”

盼碧聞言真是忍無可忍,連敬稱也不顧了,指著杜崇明怒道:“你胡說!杜家早就被你們這些蛀蟲掏空了家底,夫人的嫁妝盡數給了你們補貼家用,現府上用度哪一分不是用夫人的錢?現下如此顛倒黑白,汙蔑陷害正妻,你當真不怕遭了天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