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鵬被李榮訓了一通,第二天一大早在東廠整頓了一番,派出了數百個緹騎往各個方向而去,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東廠又來了,難道又回到成化年間了?下午的時候楊鵬便守在承天門門口,有什麼最新消息自己第一時間便可知道。
東宮,楊廷和、費宏、王鏊、蔣冕、靳貴五人麵麵相覷,突然楊廷和一頓暴喝:“張永,你可知道太子私自出宮可是大罪!皇上怪罪下來,你吃不了兜著走!萬一,太子出了什麼變故,你就等著死吧!”以楊廷和為首的五人都是弘治皇帝給朱厚照選的東宮講師,這五人都是一時的俊傑之士。
楊廷和的氣勢之強,殿中嗡嗡作響,就是張永的腿嚇的一軟,“哎喲,我的楊先生你先別吼,別吼。費先生,費先生,快攔著點楊先生啊!”
王鏊的年紀比較大拄著跟拐杖,也不管什麼禮法,舉著拐杖便要打張永,“狗奴才!”。張永眼疾手快,趕緊躲了過去,“我說先生們,我在這裏求求你們了,這是太子的決定,我也不過是個家奴,左右不了咱那位主子。”
蔣冕也不示弱,“你明知道阻攔不了,卻也不報。你們這些閹人,一個個都隻知道奉承太子,天天攛掇著太子聲色走馬!我這就上書陛下,換上一批敢於任事的人來,你張永就等著去看皇陵去吧!”
張永的臉本就是鞋拔子,現在拉的更長了,麵對這五個強悍的大臣又不好發作,雙眼通紅都快哭了出來。看見楊廷和想要往外走,“你們都是傻子啊,還不快把門關上!”
躲在外麵的太監聽到張永的命令,立馬就要關門。
費宏:“張永放肆,就是當今皇上也不會無罪拘禁我們。誰借你的膽子?”
張永對費宏印象很好,費宏為人比較溫和謹慎,“費師傅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誤會,你們且先聽老奴詳細說說。”四十來歲的張永苦著臉,“你們這要是出去,你們置太子與何地啊?”
楊廷和腳步慢了下來,但聽到張永繼續說道:“太子私自出宮現在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今晨楊公公派出東廠緹騎出城,已經弄得京城人心惶惶;外間要是再知道太子私自出宮,百官、士子、藩王們怎門看待天家,看待太子?太子還沒登基,不能惹來物議啊!”
靳貴:“石齋,張公公說的是,近年坊間都在傳太子不堪重任,好熹成風;我聽聞陛下病重,太子不在身邊,雖是年幼好玩,但是外間的百官管不了那麼多,要是太子冠上不孝、不忠的名聲,我等身為人師也隻能以死些天下了。”
“對,對,靳師傅說的極是。”張永趕緊抓住稻草,“要是皇上怪罪下來,幾位師傅也難辭其咎。”
“我等豈是怕事之徒!”王鏊的拐杖砸在大殿中的地板上,甚是刺耳。
“哎呦,我的王師傅,咱家在這求你了,消停一會吧;宮中蕭公公傳話來說,陛下身體不好,在聽到太子離京,要是氣出個好歹來,誰負得起那個責任啊!”
楊廷和等人眼神互相碰了下,“今後再跟你算賬。殿下去了哪裏?”
張永踟躕了下,跺了下腳,“豁出去了。殿下聽說今年霸州廟會,山東蓮花會班子將會開演。這可不是我攛掇殿下去的啊,都是劉瑾那廝,對太子說蓮花會班子會各種雜耍,還會馴獸,攛掇著殿下好奇便想出去看看。”
“守庵,剛才我等因為擔心太子情急之下,言辭多有不善,還請你別放在心上。”楊廷和臉色緩和了下來。
張永忸怩起來,張永雖然身為太監但是自幼讀書,也取了字、號。守庵便是張永的別號,“楊師傅說笑了,我等同為東宮僚屬,負責督導太子向學明德。剛才大家也是擔心太子,咱家也不會介意這些。”
楊廷和又看了看費宏,“鵝湖,現在還得多麻煩你,雖然東廠已經派人前往追趕,但是生怕有什麼萬一。還得勞煩你親自去一趟霸州。不知道守庵……”
張永:“我也去,我也去。宮中之事就勞煩楊師傅和各位師傅了。”
“楊公公。”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從大同趕回來,剛進入京城便接到李榮的命令,去司禮監。竟然在承天門的門口遇到了楊鵬,牟斌眼神裏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不悅,自己接到蕭敬的授意進京,但是沒想到剛進京城就被司禮監李榮掌握了行蹤,竟然讓楊鵬在門口堵自己,讓人吞了蒼蠅一般難受。其實牟斌錯怪了李榮來,楊鵬守在門口純屬想要第一時間得到太子的行蹤。
看著楊鵬搬了個板凳坐在一旁,也不嫌冷,身邊還有兩個太監伺候著。牟斌下馬抱拳示意了下。
本來曬著暖陽就要睡著了的楊鵬,看見牟斌,噌得一下跳了起來,牟斌這麼快就回來了?!“我的大救星啊。”楊鵬上前拉住牟斌的手,眼睛一轉,“我的牟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早就聽說大同事了,今天回京,我特地在這等你。”
牟斌尷尬的抽回手,“楊公公,這是作何?”
“牟大人,不,牟老弟,這回老哥我遇到大麻煩了。”楊鵬拉著牟斌走到一邊,想要繼續說下去。
牟斌一聽麻煩,東廠遇到麻煩,憑什麼勞煩錦衣衛。牟斌還不等楊鵬說下去,“楊公公,我前往大同公差,剛剛在城門口便接到李公公命令,進城之後迅速到司禮監。”
“司禮監?”楊鵬臉上一喜,也不說自己的事情,“速去,速去。”
等到送走了牟斌,楊鵬臉上暗喜,感歎了一句,“還是幹爹待我不薄啊。”躺在長椅上,翹著腿,還不住的哼著小調。“去,給咱家拿個暖手爐來。”
司禮監乃是內廷權力最高的地方,此時倒是空曠的很,隻有李榮一人坐在那批著奏折,蕭敬在弘治皇帝身旁伺候著,另外兩個大太監也被李榮安排出去。
牟斌看到李榮,抱拳行了個禮,“李相。”
李榮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揉了揉太陽穴,待到看清楚下麵之人後,趕緊起身走了下來,“回來了?什麼李相,這要是外人聽了去,肯定說咱家不自量力。”
牟斌被李榮虛扶了一下,起身站定後,反而扶著李榮,“李相是我大明的內相,陛下就曾說過多虧李相從中調度,使得國安政穩。”
“沒想到你牟斌也會奉承人了。”李榮讓著牟斌在左側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跟著坐在旁邊,一個小太監迅速端過茶水來。李榮揮了揮手,小太監會意,出去之後從外麵把門關上。
李榮端起茶杯喝了口,含在嘴裏,許久才下咽,“老了,老了,現在是越來越怕喝水了。”
牟斌自然知道李榮說的是什麼意思,幹笑了兩聲,“李公公日理萬機,為國事操勞,是我等學習的楷模。”
李榮笑了笑,“好了,不說這事了。此次出差大同事情辦得如何?”
“差不多了,大同之事現已經調查清楚。”而後牟斌從懷裏掏出厚厚一摞卷宗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
李榮伸手想要拿過來看看,但是又縮了回去,“不看了,這些個事不用看也知道都是那些山西佬搞出來的。沒想到,這才多長時間,山西那幫子家夥竟然發展這樣壯大了,是否能查得到他們的幕後之人?”
“公公說的是。想要探查出幕後之人,這個著實困難了些。”
“這件事本來不需要你這錦衣衛指揮使親自出馬,但是在錦衣衛這麼長時間,也知道咱們大明******的實力,要是沒有一個壓得住的人,恐怕這件事永遠也查不清楚。著實可恨。”李榮無奈的說道,“但是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牟斌點了下頭,“但是不知道這件事如何善後?還請公公示下。”
“善後?還怎麼善後,就是陛下也拿他們沒辦法!這件事就先這樣吧,等到朝廷真的哪一天要除掉這個毒瘤,這也算是他們的證據。”
“是。”牟斌應了聲,但是話題一轉:“公公,那威寧伯之事?”
李榮眉毛跳了一下,“反複無常之人,都死了六七年了,還這麼陰魂不散。”
牟斌不敢應聲,隻是低著頭。心想,你不是王越心懷怨恨,而是對當年李廣心懷怨恨。
“這件事我隻是在你信中看了個大概,還沒有呈報皇上,也沒讓內閣知曉此事。具體詳情,你一一道來。”
“因為王越死後,棺槨一直停在大同,後來陛下下令工部在大同為其修建陵寢;弘治十四年,工部派遣了一個叫王守仁的觀政前往大同監督陵寢的修建,王守仁到了大同之後先是祭奠了王越,而後又詳細問了王越的事跡,並為其做悼文。那個王守仁在為王越整理遺物的時候發現王越生前服藥的藥方,發現異常,而後又發現王越貼身衣物開始腐爛,從而查出貼身衣物上殘留劇毒。那王守仁也知道事情重大,並沒有聲張,隻是悄悄開棺驗屍,發現王越乃是被人毒殺身亡。後來,王守仁轉任刑部主事,便利用職務之便查探。”
李榮聽到這,拍了下桌子,“豈有此理,一個小小的主事,竟然沒有經過內閣、司禮監同意之下私自開棺驗屍,還有沒有王法。慢著,王守仁,是不是王侍郎的兒子?如果要是王華的兒子,這可就難辦了,就是不知道王華是否知曉此事。”
牟斌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繼續說下去,“那王守仁卻是王侍郎之子,公公不必擔心,王守仁肯定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會輕易泄露。要是王大人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早就上書陛下。
李榮倒是欣慰的點了下頭,“是啊,前些個日子,陛下還念叨著我大名無守邊之人。要是知道王越死於非命,估計陛下會徹查到底。”說完之後,李榮話音一轉:“昨天陛下處理政事的時候突然昏厥。雖然對內閣說是操勞過度,但是我時候陛下多年……”李榮說到這,沒有繼續說下去。
牟斌聽到這驚詫的站了起來,滿臉的關心之色。
“陛下身體每況日下,說句大不敬之話,今年可以好好教導太子了。皇後也準備上半年為殿下物色太子妃。鄉下人都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隻要成了家了也就成年人了。”
牟斌的臉色更是不安,身為利益相關之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牟斌清楚等到新君即位首先要換掉的就是錦衣衛和東廠這兩個耳目,東廠還好,畢竟都是內宦,但是錦衣衛不一樣,這個同樣屬於外臣。“謝過公公,謝過公公。”
“你知道就好,這件事隻有皇後和老奴知曉,你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越是在這個時候責任越重大,大明朝上下也越不能出了亂子。宮中有皇後和老奴,朝廷有三位閣老,但是畢竟耳目有限。”
“臣知道該怎麼做,李相放心就是。”
“不用擔心,你我時間都還長的是。陛下昨天晚上還咱家找出當年成化爺繪製的《一團和氣》圖,說道家國天下,兄弟、姊妹,不管是外臣還是內宦都是一家,國家安定,一團和氣才能穩步向前。要是天天兄長提防著弟弟,皇帝提防著大臣,內宦提防著外臣,那朝廷隻能陷入無休止的傾軋當中,這離亡國、亡家也就不遠了。現在朝中趁著陛下病重,朝中就有人妄圖上書彈劾內閣三位輔臣,他們是什麼人?他們雖無相名,但是實有相權,真就是蚍蜉撼大樹。你說是這個道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