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蜀中人士,殊有傾城色,自小天真爛漫,善良單純。幼時失祜,庇佑於名滿天下的外祖。

她是大齊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瘋皇後,深得聖眷,卻帶著腹中胎兒在齊帝禦駕親征歸來之際縱身跳入了萬頃蓮池。

自此紅顏枯骨,陰陽永隔。

他是白衣飄飄有國士之姿的俊逸幕僚,戰亂之中夜奔於蜀中。

他是從宮闈爭鬥中勝出的鐵血皇帝,自小冷漠果決,殺伐無情。

然而,他,抑或是他,皆是那萬丈紅塵傾國麗人流離淒苦的原罪……

還記得多年前蜀中那條十裏芙蓉長街,芙蓉花開,她在紛紛花雨中拈花靜立,麵孔稚嫩,卻隱隱有魏晉名士之風。

那時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戰亂之中流亡於巴蜀。一碗薄粥,一塊麵餅,暖了饑寒碌碌的腸胃;仗義疏財,將瀕臨死亡境地的他給救了回來,他為報救命之恩做了食客。

那時候,年幼的她不顧一切,委身於這個麵目俊朗渾身傲骨的男子。

不料,萬般柔情卻換來一句:我是齊人。

她穿上道服,發誓終生不嫁。

很快,齊楚兩國的鐵蹄踏入西蜀這塊歌舞升平之地,昔日繁華安逸的錦官城轉眼淪為列國爭奪的膏腴珍饈。

外祖被俘,誓死不肯降於齊。

她站在人群之中,厲聲斥責戰亂徒使生靈塗炭。

很多年以後,他抱著大病初愈的她,低低的哀求:卿兒,給我生個孩子。她笑,卻淚流滿麵。他不知道,多年前的那些欺騙背叛,早就徹底埋葬了她對他的繾綣愛戀。

再後來,她懷著刻骨的恨意跳入了深深蓮池,和著他的骨血一起。

那個時候,多年前列國林立群雄稱霸戰亂紛爭的局麵終於結束。天下,依舊是那個天下;而他,則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怒則引發雷霆萬鈞之勢伏屍百萬。

金風玉露,勝卻人間無數。

很多年以後,饒是他淡漠無情,心冷如鐵,再不為世間女子牽動分毫,仍時常憶起她。特別是在夜闌人靜,獨自一人坐在堆積如山的重重奏折之中時。透過薄紗宮燈淒冷的白光,他恍惚看到:她著一襲碧色長裙,在漫天芙蓉花雨中似靈蝶翩翩,迤邐而去。晚風蕩過,如墨長發迎風飛舞,裙裾翩翩起落似曵尾的青鳥。

他終於明白了,烽火三千敵不過靜歲流年,韜疆萬裏勝不過……可惜,無論他還是他,都改變不了那場最初的陰謀:為順利吞並西蜀而潛入蜀中,他利用她的善良單純,順利投身於她外祖帳下……那些連環計計中計,那些嗜血陰謀,那些有關皇權更替、帝位之爭、天下和合的陰謀,贏得了天下,卻也徹底葬送了那些過往的癡纏愛戀。

他終於後悔了,在大齊統一天下獨霸中原的時候。

又是很多年過去了,他早已告別了少年時鮮衣怒馬,胡姬如花的歲月。猶記得那時的花雨,恰似多年前。他巡視疆土歸來,在西蜀那浴血重生的十裏長街。他看見她:手撚芙蓉,依稀是多年前的模樣。